第30章 原点(八):风雨前奏30(1 / 2)

三伏天的热浪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攻击着这间八楼楼顶的旧房子。

稍有开裂的水泥沉着脸,身上火辣辣似炸似煎,却又无法翻身,狂躁与愤怒交织,于是将屋内天花板上的石灰一层层抖落。

夜幕将至,这间屋子仍然像个闷葫芦一般,渗不进一丝凉意。

屋内一把旧式的坐地风扇正有气无力地转着,旋出细小的灰尘。

五舅坐在屋正中一张油漆脱落的木椅上,呆滞地盯着颤抖的风扇。

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奇诡沉默,火山爆发前的沉闷窒息。

在昏暗中,他脸上朱红色的斑被成倍地放大,就像在泥地里爬行的红色蜘蛛。

外婆安静地坐在旁边,脸上的皱褶舒展自然。她无论坐在哪里,即使在暴虐酷日的笔直照射下,都是从幽静的山谷中吹来的缕缕清风。

妈妈坐在外婆身旁,举着一把参差疏落的大蒲扇,心不在焉地扇着,偶尔停下了也没有察觉。正等着五舅开饭的命令。

鳯姨在房间里叠衣服,发出翻箱倒柜般的声响。

我走到阳台上,俯视东边的五层楼房,仗着七楼的优势,我可以看到每一间屋里客厅的一部分,还有阳台和楼道。

这些楼好比我以前着迷构造的积木屋,我以上帝的视角观察着积木里的小人儿的活动。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住户的脚步时明时灭,就像踩着舞步的富有节奏的舞台灯光效果,小人们一圈一圈地向上爬,回到他们各自的格子里。

勤劳的小蜜蜂们也在陆续归巢吧?它们的结构精巧复杂、令人叹为观止的蜂巢。

带着劳动后的疲惫感和充实感回到混乱随意个性化的家中,大嚼特嚼熟悉的家常菜,该是多么踏实的幸福。

我给每个格子编号,给里面的小人儿起名字,诺,现在“小蚂蚁”正往3楼爬,在楼梯里遇上了住4楼的“小冬瓜”,于是停下脚步聊了几句。除了A、G格子屋依然暗淡无光,估计主人未下班或远行未归,其它格子屋都已灯火通明。

逐渐地,桌椅的移动声、杯碗瓢盆的碰撞声、推杯换盏声、闲话家常声和谐地交融在一起,正是家家户户享用晚餐的时间。紧闭的门窗里是自由畅快的空调风。

五岁的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那时的我只想着找点乐子消磨时间,等待开饭。

我摸摸瘪了的肚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妈妈走到我身边,咬着我的耳朵说:“你鳯姨把衣服弄得乱七八糟,松松垮垮的,像堆废砖石一样,又要我重新叠一次,分明是存心的……”

我刚想说衣服叠得整不整齐其实不要紧啦,反正都要再穿,屋里传来一个粗嗓门:“兄姐,吃饭吧。”这句话好比久旱逢甘霖,我兴奋地抬起头,刚钻出来的“东方大星”仿佛对我眨了眨眼。

我跑着跳着冲进厨房,帮妈妈把饭菜端上。“小孩子端偌大盘菜,待会儿准弄翻。”妈妈瞪了五舅一眼,从我手中夺过菜碟,重重地放在桌上。

“如果当年不是那个三寸钉逼我去复读,我很可能就当警察了。不过也怪当年那个班主任,自作主张,不征求我同意就乱改我的档案给我填了警校,以致其他学校都不录取我,那时没有想过当警察,妈子也不会同意,谁想到现在警察这么逍遥这么赚钱,可能真是天意,我如果当了警察就不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了。”

“我们这种人善良,处处受人欺负,如果你当了警察说不定次次打头阵,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今天。”妈妈忍不住说。

“也对,现在社会上的人个个畏首畏尾,贪生怕死,什么事都推别人去做,出了事就推卸责任。我们这种人担粪不偷吃,别人叫我干什么就干什么,处处遭人陷害。

“我当时还年轻,思想单纯,也有复读的打算,但那个三寸钉硬是要我转文科,×××的,别人复读当然是重新读,而我呢,人家在最后一年都复习了,我却要把别人前两年学的东西先重新学一遍!复读个屁!×××,考得上才奇怪。”

五舅一边骂一边一把把地夹豆角送进嘴里,放豆角的碟子瞬间见了底。 “复不复读也影响不大,他把你搞进银行本来也是件好事,很多人都羡慕不来。”鳯姨嚼着鸡爪,冷冷的话语却不失火上浇油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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