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但丁之舟（下）28（1 / 2）

在菲律宾海峡，有一个生活在海上的种族。如果没记错的话，名字音译过来应该叫巴焦人。这些人生活在水中，搭建的房屋像干栏式竹楼，不过他们的房屋多是木质结构。他们中有的人一生都不上陆地，偶尔到大陆交换油米和其他食物，会晕地。

他见到巴焦人时，很多孩子因为出生就生活在水中，眼睛开始发生变化。他们进入水里反而更容易对焦并看清事物。有的水下猎人，甚至能在水中用意念呼吸，手持特制的武器在水底行走捕鱼或其他海洋生物。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想起那些生活在海里的巴焦人。

海的味道，鱼的味道，人的味道……他的鼻孔里似乎总有栗莉娜身上的味道。

我这是怎么啦！凌晨，栗莉娜就离开他的房间，像一条鲶鱼滑离他的视线。

他的身体里某种欲望被唤醒。他赤身坐在清冷的空气里。他开始理解大卫王被拔示巴诱惑的感觉。美妙夹杂内心禁区被侵犯的惶惑与厌恶。他觉得自己违背了内心，而颠覆他理智的热浪焚毁最后的城防。他的灵魂暴露在荒原，没有了羞耻与尊严。

他认为所罗门是有智慧且享尽人间极乐的君王。可惜，他并不是最有作为的君王。世界三大枭雄，乃是亚历山大、成吉思汗和拿破仑。不过，他心里真正钦佩的还是汉尼拔。汉尼拔——如果他来到中国，看到四川的汉阙和比紫禁城大六倍的未央宫，他是否会沉溺于无休止地享乐。他的伟大源于强大的灵魂，不为俗世的享乐所诱惑，只忠贞于内心的理想。

安琪在座位上翻看几米的画册。她拿起一本《渴望生活—梵高》，仰起头问顾之风：“老师，为什么不是每本书都画上美丽的图画，而要有许多看不懂的文字？”

玛雅文字更像是图画。迪戈•德•兰达主教最终毁灭了它。玛雅柯巴树皮制作的树皮纸。象形文字记录的天文、地理、历史、占卜、医术和祭祀。巨型石碑雕刻的国王形象和记录的重要事件。文明与野蛮，只是自以为是的认知。这种认知，使人类难以认识自身。

张骞开启文明交往之旅，迪戈开启掠夺杀戮之旅……

后面的车辆快速超车撞上高速公路护栏，翻滚着带起浓烟和碎片。顾之风正在思索，突然瞥到眼前惊心动魄的一幕。他急打方向盘，意识里一片空白。

生与死，只在一念之间。没有哲学理性的思辨，只有生命本能的应对。

顾之风的车像被龙卷风甩出去的船，携带漂移后横冲的劲势绕过出事车辆。惯性使然安琪的小脑袋磕在汽车侧窗玻璃上，因为疼痛孩子哭出声来。顾之风将车泊在紧急避险道，见安琪大颗大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扑簌簌落下；忙用手给她轻轻搓揉，又是心疼又是爱怜。

安琪很乖，哭声变为抽泣。虽然长久相处变得亲切，这个小小身体里封禁的灵魂，还是有着与生俱来的腼腆与羞怯。这是独生子女特有的性格，孤独而不善与外界建立联系。

人在习惯中形成各种禁忌，然后终生被这些禁忌封闭。打破，需要勇气，也需要长久而不懈地努力。他想抽烟，掏出，又塞回去；不习惯地干咳。

每个人，总有一天要面对自己的内心。临近城市，他的想法无度地泛滥。

有路虎、悍马、凯雷德和法拉利从他的车旁超过。顾之风扭开播放器，空灵优美的班得瑞音乐缥缈在车厢。安琪出神地望向车窗外的田野和朦胧的山脉，红着眼睛问顾之风：“老师，见到爸爸的时候，你是不是就不理我嘞？然后，很长时间都不会来看我？”

顾之风从后视镜里看她，见她白皙的眼皮渗出微红，像雍正时期的粉彩瓷器。她的眼睛明亮而纯净，像从矿脉里采出的水晶，带有天然的美好。她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在这个小小的身体里，包藏着一颗什么样的灵魂。她心里有不舍，源于孩子最纯真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