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灵魂之舞（下）（2 / 2）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姐姐。”安琪仿佛努力回忆梦境说。

“那是个什么样的梦？”顾之风好奇地问。

“我梦到姐姐是只九色鹿。她的身体像天鹅一样白，从眼角到尾巴，像云彩般飘动着九朵卷云，云上面是渐变的彩虹般漂亮的颜色。”安琪绘声绘色地描绘梦境。

九色鹿？顾之风耐心地听孩子讲述，感到有种疲倦在心中升腾，化作漠视一切的乌云。他不知道为何要开启这段旅程。听安琪讲述，脑海浮现出九色鹿的形象。一头九色鹿，行走在苍茫的戈壁滩。在沙漠尽头，出现一支波斯商人的驼队，缓缓向东方行进……

丝绸之路上的故事，儿时所看动画片的场景，九色鹿拯救弄蛇人。那人恩将仇报，引来国王的军队猎杀九色鹿，最终自食恶果……孩子的梦，带有稚嫩的希望。他轻轻叹口气。

希望，微渺若四处流浪的风。他感觉孤独弥漫在内心，如影随形。

该如何摆脱自己的影子。那个黑暗中的自己。阴暗的躯体，阴暗的灵魂。从古至今，没有任何哲学给人类的灵魂找到归宿。只会使人变得越来越孤独，信仰变得越来越稀薄。

他想起“大河之舞”，美妙的爱尔兰风笛、节奏铿锵的击打乐和优雅明快的舞步。来自灵魂的音乐和舞蹈，使心与心的交流没有隔阂。流淌在灵魂深处的河，使人短暂地忘记孤独，融入雄伟神奇的大自然。他希望自己是个舞者，倾注灵魂的舞者。

路边有相撞的车辆，车体的碎片和玻璃的粉末。血肉模糊的躯体，拖长的已然变黑的血迹。有警察在现场取证。法医检验尸体。他不由用手蒙住孩子的眼睛，开车驶过。

疯长的车辆，新增的死亡。统计表里的数据，真实的生命。

他驶出国道，将车停在小道上。他从后备箱取出牛奶、泡芙和香肠给孩子，自己在道边吸烟。坡下有条土路，满是被牛车碾出的带轮胎印记的车辙。风干的牛粪。唧唧喳喳在牛粪边啄食的麻雀。野蔷薇、蒲公英、牵牛花和羊齿草。零星的几株杨树，没有修剪的枝条繁茂而杂乱。他吸完，掐灭烟蒂。呼吸清凉的空气，轻声地咳嗽。

手机音乐，猫王的歌曲。他取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陌生的号码。接通，听到她虚弱而干涩的声音：“我是张露，生病了，你来看我吧……”

“你在哪里，具体地址是什么？喂，喂……”他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

断线。他查看那电话号码，回拨过去。几次方有人接听，是满口浓重的地方方言。勉强听明白说是公用电话，打电话的女子已经离开。他挂掉电话，觉得心里有淡薄的感伤。

没有地址，没有联系方式。为什么突然挂断电话？粗心、后悔或者还有其他原因。

他苦笑，感觉自己陷入某种被动。明明有自己的方向，却被张露的电话牵引，不由自主跟随她的轨迹。他上车，拨114查问来电的城市和区域，用笔记下来。

他感觉灵魂被某些说不清的东西吸引。他无法摆脱她在心里造成的这种影响。风有了固定的方向，会造就什么样的命运……或者说，是否还是风。

他无法预言未来。他甚至完全不了解那个看似美好的女孩。他透过车窗望着延伸的道路，怀着渺茫的希望向她逗留的城市行进。他不知道她的病严重不严重，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在那里等他。他预感到她发生了一些事情，却不知如何与她取得联络。

为什么会如此牵挂一个陌路人？也许有些人因为灵魂相近，所以彼此需索。这种需索是否会像肖正阳那样。他为自己的多虑自嘲，也感到自嘲背后的凄凉。他看着在座位里安静吃泡芙的安琪，自言自语地说：“阳光的地方，也许并没有想象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