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1(1 / 2)

平息了两年的流言又再一次充斥于长安城内。原本被公认已经香消玉殒的钱雅筑再一次出现在人们的面前,而以往老是被迫到躲得不见人影的尹律枫则是拚命造访钱家庄,盼望能见伊人一面,无奈老是吃闭门羹。此一剧烈的转变立刻传遍大街小巷,京城里的好事之徒莫不争大眼睛纷纷臆测,这其中必定藏有玄机,否则也不会立场颠倒。原本追着人跑的换上一张冷漠的面孔,而被人追得到处躲的却反过来急得满头大汗,就怕自己会被摒除于求亲的候选名单之外。

尹律枫烦燥的来回踱步,对于钱雅筑模棱两可的态度完全没辙。他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一直拒绝他的求亲?

他知道自己又再一次成为京城里的笑话。自他们从大理回京城以来,筑儿就不断在逃避他,不但拒绝他的提亲,更进一步拒绝他的造访,逼得他不得不像个该死的小偷,趁夜偷溜进钱家庄,只求见她一面。

“你怎么进来的?”

他想起她那张美得教人想咬上一口的脸,其上的表情同样也冷漠得令人可恨。

“偷溜。”他没好气的回答,脑中浮现起两年多前的那个夜,不由得一阵苦笑。

“何必那么麻烦,你只要通报一声,我爹自然就会答应我们见面。”她说得云淡风清,但只有尹律枫才知道其中蹊跷。

“他会答应才怪!”他大手一揽,钱雅筑立刻被扫进他的怀抱中,她也不挣扎,只是张大一双美眸,无辜的瞅着他。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其实是你的主意。”他支起她的下巴,看进她冷静的眼。“为什么?筑儿,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拒绝我的提亲?咱们早已是夫妻了呀。”他不懂,既然她肯将身子给他,又为了他恳求萨德纳罗,都在说明了她的心意,为何还要拒绝他的求婚。

“那是你个人的想法,我可不这么认为。”她笑得轻松,表情妩媚得像是引人坠入地狱的妖精。莫怪乎抢着求亲的人几乎挤破钱家庄的大门,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对这张丽颜免疫。

但该死的,她是他的!他俩的姻缘早在她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便注定日后的纠缠。他花了十二年的时间才体认到这一点,任何人都休想妨碍他的决心,包括她自己。

“你可别告诉我,你不喜欢我们之间所分享的一切。”他轻啮她的颈侧,企图以酥软的鼻息瓦解她的冷漠。

“我当然喜欢。”她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抚上他胸膛的小手更是教他吃惊。“我怎么可能忘得掉你的味道?尤其你做爱的技巧又这么高超。”她反过来轻舔他的下唇,舔得他一愣一愣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气得捉紧她意欲下探的手,面红耳赤的逼问。“你这是在告诉我,我除了当种马之外就没别的长处?”她若口答是,他绝对要揍得她无法再坐椅子。

“你真难伺候NB462。”她避过不答,只是勾起一个妖惑的眼神扰乱他的心志,彻底瓦解他的神经。

“你若没有其他提议,我可要道晚安NB462。”说着她起身离开他的怀抱,跟着又被卷回尹律枫的怀中。

“休想我会放开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他低头吻上她的颈项,剥掉她的衣服将她带入另一波无言的情欲中……

混帐!

刚从回忆中回神的尹律枫不由得出声诅咒。他不了解筑儿,一点都不了解。若说她在拒绝他,又不完全是那么回事。没有一个女人会情愿贡献出身体而不求回报,她根本是在惩罚他,惩罚他两年前所犯的错误。

他是该杀,但他已经尽全力弥补他的错误了呀,为何她就是不能忘记所受的伤,与他携手共同走完人生?

坐在钱家庄的钱雅筑也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

她明白自己又再一次掀起话题,成为京城里的焦点人物。屡次拒绝尹律枫提亲的结果,竟使自个儿的身价一下子水涨船高,整个京城未婚的公子哥儿莫不拜倒在她的裙下,个个抢着提亲,聘金一个比一个叠得还高,差点乐坏她老爹。

她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否正确,但她知道昔日只懂得全然付出的小女孩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懂得追求真心的灵魂。

你还爱我吗?

她想起尹律枫绝望的呢喃充斥在每一个激情的夜,在汗水淋漓的当头她仍旧没忘记她的坚持。

“我爱你的味道,更爱你的感觉。”她在他身下热情的反应他的冲刺,紧扣住他颈子的双臂更像白蛇一般将他围绕。

“当然,还有欲望。”她娇喘的回应,就是不给他想要的答案。

每当那时候,她就会看见狂怒的风暴在他眼中形成,接着便是更深刻、更绝望的侵入。

“该死的你,该死的欲望……”

然而他还是舍不得退出她的身子、她的人生,这也是问题的所在。

她从不知道一个男人可以愚笨至此,笨到看不清自己的心。过去她可以欺骗自己这样的男人才可爱,但事实呢?

她走到窗口凝视着初春的景色。微凉的春风告诉她春天已经到了,她即将满十八岁。今天是三月三日,也就是拔楔日,是举国上下、文人雅士最期待的节日,她却一点劲儿也提不起来,感觉上自己像个八十岁的老妪,只等着进棺材。

砰砰砰!

简单扼要的敲门声宣告来人的身份,她不用回头看也知道一定是她大哥。

“请进。”

走进房的果然是钱卫然那一张俊秀却驽钝的脸,那上面正写满关心。

“干什么把自己关在房里?”他边说边拉起椅子坐下,还顺手倒了一杯茶。“你何不到大厅坐坐,也好陪爹说说话。”自从她被尹律枫寻获至今已有半年,这半年来她甚少出门,也懒得开口。

“爹哪需要我陪?”她也拉起椅子坐下,兄妹俩就这么喝起茶来。“他忙着陪笑脸,应付那些上门求亲的纨袴子弟都来不及了,哪来的空闲理我。”

“那倒是。”钱卫然也十分佩服那些屡打不死的蟑螂,明明被拒绝了还是再接再厉,就跟尹律枫一个模样。

提起尹律枫,他不禁对他刮目相侍。原本他们就是好友,要不是为了筑儿的事他们也不可能翻脸。如今,筑儿回来了,而且他也充分表现出忏悔的诚意,比任何一只蟑螂都爬得勤快,就连老爹也快招架不住而考虑原谅他以前的过失。

他爱她的心连瞎子也看得出来。为何他们俩明明彼此相爱,却又彼此伤害?爱情这玩意儿,真是费疑猜呀。不过,尹律枫是他的好朋友,他得帮帮忙才行。

“筑儿,你不快下个决定也是不行,那些个公子哥儿快把家里闹翻了。”每天至少有十批以上的人马踏入钱家庄,想不被夷平也难。

“我还不想嫁。”她避重就轻的回答,不敢看她大哥的眼睛。

“是不想嫁还是在等某人表白?”钱卫然难得尖锐的问话教钱雅筑不由得抬眼,目瞪口呆的看向她大哥。

“筑儿,有时候爱不一定要说出口,行动反而更重要。”

“大哥……”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从没想过一向只懂得念书的钱卫然也懂得感情的事。

“律枫那混蛋的确该死,但他是真的爱你,否则也不会不眠不休找了你两年。”

“他找了我两年。”她愣住,第一次得知这个讯息。心中顿时五味杂陈,所有的情绪一起翻滚。

“他不但找了你两年,而且这两年内未曾碰过任何女人,妓院一次也没去过。”这几乎成了大唐开国以来最值得大书特书的奇迹,足以名留青史。

没碰过任何女人,这怎么可能?他向来以风流著称,外头还传说他不能一天没有女人呢。

“筑儿,纵容也是一种爱。过去他包容你的行为,虽然也曾伤害过你,但你就不能忘记伤害,再给一次机会吗?”他替尹律枫求情,因为他看得出来,这次雅筑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可能轻易原谅他。

“我……”她不知道。对她来说,原谅不是重点。她要的并不是谅解,而是简单的爱。

她不懂为何爱一个人会这么困难,只是简简单单一句“我爱你”也算是奢求吗?她或许是个胆小鬼,她承认。被伤害过的心等待着另一颗心填平因爱留下的伤口,而能填满那缺口的也只有爱而已。

“别再想了。”不忍于她彷徨的表情,钱卫然主动结束话题,并提出另一个建议。

“今儿个是拨楔日,浣水园那儿正热闹着,你何不出去走走,也好顺道画些风景回来?”他提醒她以往的习惯,不愿见到她郁郁寡欢。

“我不想去。”她一点劲儿也提不起来。

“不能不去。”钱卫然展现难得的霸气,硬是要把她踢出门。“我已经命萧总管备妥马车了,你现在就给我上浣水园去。”家里已经够闷了,他可不想再看见一张毫无生气的脸。

就这样,她硬是被踢出门,展开她生命中第三段奇遇。

上已娱春楔,芳辰喜月离。

隋朝江总的“三日侍宴宣猷堂曲水诗”最能表现出此节日的气氛。在隋朝以前,拨楔是皇室的盛事,经常官修游船画舫以助游兴,但自从入唐以后,此项风俗不再只限于皇族宗亲,一般老百姓也能参与其中玩个尽兴,所以每年一到这个时候,浣水园就会挤满吟诗赏景的人潮,把平日素雅幽静的庄园挤得水泄不通,就连湖上也到处漂满了形形色色的画舫,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被钱卫然硬赶出门的钱雅筑带着纸墨,选定一处人烟较为稀少的地方坐下,无聊的挥动着手中的笔。她怀疑是不是全京城的人都跑来浣水园了,怎么净是一些黑压压的人头,遮得人连风景都看不见。

她不禁回想起过去的时光,以前的她活泼俏皮,整死人不偿命。而今,那个只懂得开怀大笑的小女孩再也不会回来,她为爱情改变了大多大多,多到她自己都无法承受。

开心点!她该励自己。原本她就是个容易看开的女孩,没有理由调适不了心情。

她放下笔墨,歪着头打量自个儿的作品。不坏!她一向精于字画,尤其是山水。听说“成王府”的二公子李少儒也精于此道,而且人又长得俊逸非凡。

要是律枫哥知道她脑中此刻的想法,非掐死她不可。他们俩是死对头,他不但在英俊程度上输给李少儒,就连他苦追了五年的女子也被李少儒娶走,成了道道地地的“天敌”。

她一面脱下鞋子走向湖边,一面回想吴丽清的面容。她这辈子还没见过比她更美的女人,就连她二姊也没她来得漂亮,莫怪乎律枫哥会锲而不舍的追了她五年,最后才败在李少儒的手下鸣金收兵。

她将脚放进冰凉的湖水中,并撩高裙摆开心的戏水,彷若一个初见清水的精灵。远远传来的弦乐声更增添了她的兴致,她决定令儿个要玩个尽兴,把烦人的感情问题抛到脑后。

登时,她像个顽皮的孩子,和时而快时而慢的弦鼓融为一体,愉快地扭动着身子,和脚下的湖水玩起游戏来,一点也不在意四处飞溅的水花是否会打湿她的裙摆,只是一味的和着水玩,毫不关心她这个举动是否会有人瞧见。

李明擎倒是没略过眼前的美景,原先觉得无聊的心情也一扫而光。他从没想过会再遇见她——一个他遍寻不着的女孩。

他知道她是钱家庄的么女,也知道她和尹律枫订婚的事。原本他以为凭他太子之尊和一个区区平民抢女人,未免有失身份,而且那时他也不真的那么喜欢她,只是觉得她很活泼、很有趣,可能是一个好玩伴而已。

直到她失踪的消息在京城散开,他才又重新燃起追逐她的念豉。他跟着派人找,试图抢在尹律枫的前面找到她。只不过,她就像缕轻烟般消失无踪,在找了三个月之后他便放弃了,从此淡忘她的身影——直到这一刻为止。

她变得更美了。除了保有原先的精灵气息外,还带有一股淡淡的哀怨,那是两年前她所没有的。他不知道在这段期间她究竟经历了哪些事,但他知道,他必须把握住现下的良机。据说她一直拒绝尹律枫的求婚,那不就意味着人人都有机会?

想到这里,他不禁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双手抱胸欣赏钱雅筑的身影。

他总觉得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和钱雅筑,那种感觉一时间很难说清楚。就仿佛他们天生注定要彼此相属,两年前他就有这种感觉,而且她也是,否则不会在心有所属的情况之下忘了拒绝他的碰触。

那种强烈的感觉就像根绳子紧紧系住彼此,也系出尹律枫的紧张,所以他才会像疯了一般流露出本意,也算是意外发展。

但这次他决定要控制事情的发展。他们之间的感觉太强烈,强烈到他竟会不由自主的往这个方向走来,仿佛早就知道会有什么在这儿等他一样。

“殿下。”

跟他一同前来的男子挑高眉毛的看着李明擎充满兴味的表情,一点也不意外他会对钱雅筑燃起兴趣。

“嘘。”李明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要他别打扰他偷窥佳人。

李少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笃定的笑容似乎早已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你觉不觉得她很像某种不属于凡尘的稀世珍宝?”李明擎斜视正打开摺扇的李少儒,像是考试般睥睨着他。他们俩是堂兄弟,虽然身份稍有悬殊,但感情甚笃。少儒狡滑得就像只狐狸,永远带笑的嘴角让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就连他这个堂哥,也弄不清楚他葫芦里卖得是哈玩意,除非他自己愿意说。

“精灵。”李少儒毫不犹豫的接口,接得他又是一阵挑眉。

“你认为本宫有可能捕捉到精灵吗?”他问得兴致勃勃,李少儒却答得扑朔迷离。

“殿下有能力拥有任何东西,只要是属于凡尘俗世,没有一样不属于你。”李少儒仍是一味的微笑,莫测高深的回话。

“你这算是机智问答,还是元宵节猜灯谜?”李明擎又好气又好笑的睨视他堂弟,对于仅小他三天的狐狸堂弟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敢。”李少儒勾起一记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浅笑,若有所思的凝视李明擎线条分明的侧脸。

李明擎决定不理他的堂弟,捕捉精灵才是要紧事。他向前跨了一步,蟋唆的杂草声引起钱雅筑的注意力。猛一抬头,她发现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俊脸正朝她的方向走来,一双明灿的眼睛还直直盯着她的裸腿瞧。

她连忙放下裙摆,一张瓜子脸迅速泛起红晕,并在李明擎兴趣浓厚的目光之下乱了阵脚,不但没能离开湖边,反而因脚下的淤泥而跌倒,眼看着就要跌落湖底——

“小心。”低沉的呢喃随着刺入的异息一起灌进钱雅筑的耳朵里。

“对不起。”她面红耳赤的回答,同时试着挣脱尚圈住她腰际的手。“我可以自己站立,谢谢你。”见他没有松手的意思,她干脆主动提出要求。 “我倒不介意就这样抱着你一辈子。”既低沉又轻柔的声音再次回绕在她的耳际,勾起她潜藏于脑中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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