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1 / 2)

立本电动工业大楼。

陈曦踏着轻快的脚步,朝着董事长室走去。

她满怀喜悦地看了眼手上的销售报告书,想象着父亲——立本企业的最高决策者陈齐家——看到它时,睑上将会出现愉悦和满意的笑容;她美丽的脸孔不禁漾开一抹亮眼的笑靥。

这对她而言非常重要。自她懂事以来,便竭力想让父亲对她刮目相看,并且不再让他遗憾自己唯一的继承人,不过是个女儿。

陈曦自觉自己做得也还算成功;三年前,她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美国加州大学,回国后立刻进入父亲的公司,担任开发市场销售部的经理。

当然,刚关始时,许多人因她是老板的女儿,而怀疑她的专业素养;但陈曦却丝毫不受流言影响,矢志以实际行动打破此种迷思,以傲人的成绩来证明自己,做给所有人看,包括并不看好自己的父亲。

看着手中的年度报告书,在她的努力下,公司业绩比上一年度成长了百分之二十三,这对现今低迷的景气而言,无异是个奇迹。她相信父亲会深以她为傲的。

她推开父亲专任秘书叶大朋办公室的门,她也需要像其它人一样经过叶大朋的通报后,才能见到陈齐家。虽然身为他的女儿,但父亲仍一视同仁地对待她与公司其它人。

此刻,室内空无一人,叶大朋不在办公室里。她应该等待,但满心的兴奋与急切却遮掩住她的耐心,陈曦决定违反一次规定,直接去见父亲。

她穿过叶大朋的办公室,走进一个小回廊。后面紧接着的是一间非常大的房间;陈齐家便是在这里日理万机,并享有绝对的隐私。陈曦发现父亲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她礼貌地想抬手轻扣门扉;一阵笑声却正巧自里头传了出来,阻止了她。

那是秦俊的声音,她的未婚夫。

她跟秦俊在半年前订下了婚约,这门亲事是父亲一手促成的,她和秦俊之间并没有过轰轰烈烈的恋情,陈曦依然遵循父亲的安排,首肯了一切。平实的婚姻似乎没甚么不好,缠绵俳恻、生死不渝的爱情或许只会在小说中出现。

她知道在父亲和秦俊的催促之下,不久之后,她即将步上红毯的另一端,扮演起人生旅程中的另一种角色——妻子。

这是既定的命运与未来,但……有时候她难免会怀疑,这桩婚姻,真的是她想要的吗?毕竟工作上所带给她的成就与满足,似乎胜过一切。

她再度想抬手敲门,秦俊的声音却再次阻止了她。他声音中有一抹渴切和……愤怒。

〞我希望尽快和陈曦结婚。〞

〞我也希望。〞陈齐家立刻附和。秦俊是他亲自挑选的女婿人选,他有点野心,却又不是太大,正足以让他掌控。

〞似乎没人反对,那为何一点进展也没有?〞秦俊不禁绽开一抹苦笑。〞看来,唯一的阻碍是在于女主角身上了。〞他有些嘲讽地自问自答。

〞我倒觉得问题出在你身上。〞陈齐家冷冷地答腔。〞以你对女人的手法,没道理摆平不了陈曦吧?〞

他们的对话,令门外的她大感莫名,而且因为他们话中明显的嘲弄,令她内心升起一丝不悦。陈曦决定耐着性子,听完他们之间的交谈。

秦浚提高警觉地搜寻着陈齐家那莫测高深的表情,径自猜测他是不是知道、或听到了些甚么?

陈齐家接下来的话,证实了他的怀疑。

〞我听说,你最近跟某大夜总会的头号红牌打得火热?而且已经开始找房子,想将她金屋藏娇?〞

秦俊心一沉,脸色一黯。陈齐家这老狐狸果真厉害,甚么事都瞒不过他耳目。

在陈齐家精明犀利的注视下,秦俊冷汗涔涔地解释:〞伯父,那些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陈齐家截断他的话:〞你不要玩得太过火,我劝你把这股应酬别的女人的精神,多用在陈曦身上,或许,你早就成了我陈家的乘龙快婿!〞

〞伯父,我也想啊,可是……〞秦俊虚伪地露出一副深受伤害的表情。〞陈曦也该为这件事负点责任,我总是百般讨好,但她总是冷若冰霜;在她眼中,我甚至比不上她的工作来得重要。唯一能让她高兴、开心的,似乎只有上扬的销售成绩与指数报告。〞陈曦不自觉望了眼手中的资料报告,感到些许的心虚。她该为自己未婚夫的不忠负责吗?

不!她摇头。并不觉得自己错了,并一心等着父亲开口为她辩驳。陈齐家果真开口了,但事情却完全出乎陈曦的意料之外。

〞我了解,陈曦就跟她妈一样。〞陈齐家的声音毫无感情。〞有时候,我实在忍不住怀疑,她们母女俩体内所流的不是温熟的血,而是冰。〞

冰?

陈曦惊讶莫名。冰?他为甚么这么说?母亲是她见过最温柔、最善解人意的女人,而她是那么热切地想得到父爱和赞赏……为甚么父亲要以如此不屑的口吻来形容她和妈呢?

她木然地听着父亲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其实并不在意你的那些风流韵事,那根本没甚么大不了的。男人麻,哪一个不是这样?〞陈齐家一双精明的眼睛在秦俊脸上打转,语带含意地说道:〞我想,你不是真的在乎陈曦的冷漠吧?只要思及娶到她之后,所能带给你的财富和地位,这应该就足够弥补她这方面的缺憾吧?〞

秦俊释怀地松了口气,绽开了笑脸。这样也好,他知道往后在陈齐家面前,他不再需要费心隐瞒娶陈曦的真正目的。

显然陈齐家想要的是一个像哈巴狗,对他百依百顺的女婿;而他为了渴望的财富,并不介意委屈自己,毕竟……那只是暂时的,等到陈齐家两腿一伸,就是他秦俊熬出头的一天,陈家的一切将尽落人他的手中。

〞伯父,你放心好了,对那些女人,我只是逢场作戏,不会认真的。伯父说的是,财富和权位,才是男人应该追求的。〞他直言不讳地附和陈齐家。

随着他们两个传来的朗笑声,陈曦的心却一阵阵扭绞。原来——秦俊想娶的不是她,而是'财富'。片刻后,陈齐家又语带警告地开口:〞玩玩倒是可以,但别玩得太过火,知道吗?我可不希望陈曦步上她妈的后尘。〞

后尘?

这是甚么意思呢?陈曦有一股想冲进去质问清楚的冲动。但她知道,如果想听真话,只有按捺住自己的冲动,躲在这里偷听。

人家说,偷听到的没好话,但却可能是最真的事实。

〞我想,你对陈曦她妈的事,应该也略知二一吧?〞陈齐家淡淡地问,点起雪茄,并将自己深深埋入椅背里。

〞听过一些小道消息。〞秦俊小心翼翼地回答,谄媚地加了一句:〞我从来不相信那些谣言。〞

〞那些'谣言',绝大部分是真的。〞陈齐家责出人意表地承认了。

秦俊惊讶地扬了扬冒,不知该做何反应。

〞陈曦她妈就是无法接受我有外遇,才会自杀的。〞陈齐家轻描淡写地揭露了这项事实,接着,更爆出一阵极为嘲讽的笑声。〞但我想,她之所以自杀不是因为禁不起打击而痛不欲生,只是想让我因此而内疚一辈子罢了!〞

秦俊再度挑了挑眉,忍不住为陈曦的妈叫屈。看来,她连最后这一点愿望也落空了,陈齐家对她的死,非但没有一丝的后悔和愧疚,反倒认为愚蠢及不。

看来,他也得加倍小心了,陈齐家显然比他所以为的更冷血、更无情。

陈齐家再度地冷嗤:〞她以自杀来报复我,可真是愚蠢!〞

自杀——晴天霹雳仍不足以形容陈曦此刻所受到的震撼。

天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她只能一遍遍反复地暗自吶喊。她不愿相信这些亲耳听到的话,但……若它不是事实,父亲没道理这么说啊!

她整个人变得虚软无力,无力得连手中的报告都抓不住,任其散乱地丢落在地,而泪水更是无法抑遏地夺眶而出,溢满双颊。

她隐隐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愈行愈近,知道那是叶大朋回来的声音,而且知道他很快就会发现她的存在,但陈曦已经不在乎了,她一动也不动地伫立在原处。

〞小姐?你怎么在这儿?〞见陈曦一脸的泪水,叶大朋惊疑不定地追问:〞你怎么了?〞

他急切的询问,引来了室中两人的注意,在见到陈曦的一剎那,陈齐家和秦俊的脸上同时闪过一抹错愕。

毕竟姜是老的辣,错愕在瞬间即消失于陈齐家睑上,换上的是一副愤怒的严肃表情,瞪向陈曦的眼神则充满着指责。

〞我有教你偷听别人的谈话吗?〞

他的指责对陈曦而言,如同火上加油,激起她全然的怒火和潜藏的叛逆。

生平第一次,她反抗地回瞪他一眼,同时火辣辣地回嘴:〞你是没有,但你教会了我天底下所有的骯脏事,而你是其中最卑鄙无耻的一个!〞

〞你——〞陈齐家怒不可遏,扬起手,想惩戒胆敢冲撞他的女儿。

陈曦仰起头,无畏地迎向他,愤怒的双眸如利箭般与他对峙。她的气势竟凌驾过一向霸气的陈齐家;他首次感到一股心虚油然而生,扬起的手因之而微颤,缓缓地垂了下来。

秦俊见眼前的情势剑拔弩张,立即出来缓和场面,他试图接近陈曦。〞你听我说……〞

〞不要碰我!〞陈曦嘶声怒吼,像躲麻疯病患般的避开他。

他焦急地开口:〞陈曦,别这样!你听我说……〞

〞甚么都不用说了〞陈曦怒冲冲地打断他,以充满鄙夷的眼神瞪着秦俊和父亲。〞你们两个同样的无耻、卑鄙!〞

此刻,她的一颗心宛如激烈爆发的火山,滚滚的熔岩在她胸臆中沸腾、翻滚,威胁着似将吞噬她整个人。

她渴望能用更多、更恶毒的话来羞辱他们两个,但却发现那根本丝毫无法缓和她心中的愤怒和伤痕,她想逃……逃开眼前这两个令人作恶的男人,最好永远也不必再面对他们。

终于,她带着不甘、受伤的心,转身而去。

〞站住!〞

父亲的威吓,令她本能地停下脚步。

〞回你办公室去,别做傻事,否则,我会让你得到应受的惩罚!〞陈齐家以他一贯的灭严,面对女儿叛逆的容颜。〞别以为你翅膀硬了,能独立了,要不是我,你也只不过是一个甚么都不是的女人!〞

他充满威胁与奚落的话,令她心中怒火更炽,她火辣辣地回嘴:〞我宁愿做个甚么都不是的女人,也不愿再听你的话了!〞说完,她转身就走。

〞好!你走!不过在你走之前最好先想清楚;敢违抗我,你将来绝对得不到我分毫的财产。〞陈齐家冷冷的警告追了过来。

事到如今,他还是认为财富是万能的吗?陈曦不禁替父亲感到悲哀。很可能有一天,他会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一个人独守着万贯的家财罢了;她实在想不通,这样的人生究竟有何意义可言!

她在门前停下脚步,坚定地望着他,充满讽刺地说道:〞你知道妈为何选择自杀吗?我想她当时的心情就跟我现在是一样的——不惜一切代价,只求能自你身边逃开!〞

丢下话,陈曦夺门而去。

〞该死!〞陈齐家失控地低咒,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在叶大朋身上。〞你怎么办事的?怎么会让她有机会跑进来偷听我的说话?〞〞我……〞叶大朋挫败地放弃辩驳,面对这场无妄之灾,他也只有认了。

〞伯父,我从没见过陈曦发这么大的脾气,你想……她会不会真的一走了之啊?〞秦俊忧心地问。他倒不是真的在乎失去陈曦,而是不详放弃这么好的一个[晋身阶];陈曦所代表的,可是他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陈齐家眼中阴影重重。

〞说什么也不能让那丫头跑掉,否则让那些好事的记者知道,不知道又要写成什么德行了!〞他再度对叶大朋嘶声怒吼:〞还愣在这干嘛?还不快带人看住那丫头去!〞

@@@@@@陈曦顺手抓起几件轻便的套装,狠狠地往手提袋里塞;翻腾的脑海中,不断重复着他方才偷听到的每一句话,字字句句宛如锋利无比的利刃,扎得她整颗心千疮百孔、血流如柱。原来这许多年来,她一直生活在谎言之中;而最可悲的是,她始终像小丑一样,处心积虑地试图讨好那伤她最深、最重的骗子。

想到母亲,陈曦隐忍已久的珠泪不禁悄悄滑落……母亲是在她赴美深造的第二年去世的。当她接到噩耗赶回来时,只见到母亲冰冷的遗容。她一直相信父亲所言,妈是突然得重病而回天乏术,完全不理会外界一些绘声绘影的报道,没想到……她真痛恨自己愚昧地相信父亲,相信一个众所皆知、唯独她被蒙蔽的大谎言。她吸了吸哭得浓浊的鼻子,勇敢地拭净泪水,告诉自己,现在不是伤心、哭泣的时候,她该坚强地挥褪始终围绕在她身边的迷雾,逃离这个充满谎言的地方,试着去寻回真正的自我。

她环顾着这舒适的房间,视线落在床头柜上放置的一本她正在阅读的爱情小说,陈曦脸上下觉流露出一丝苦笑。

犹记得父亲和秦俊讥嘲她是个多无趣、多冷漠的女人。其实,他们根本完全不了解她,不了解她内心有多渴望拥有爱情的滋润;只不过为了让父亲以她为荣,她让自己变成一具工作机器,只能可怜地自小说世界中寻求恋爱的梦幻。

一想到这么多年来,她为了讨父亲欢心所做的让步与所受的委屈,陈曦真是恨得忍不住捶胸顿足,但转念一想——她能在踏上红毯前,及早识破秦俊的真面目,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对于秦俊带给她的伤害,陈曦有的只是怒气和对他的不齿,再也没有一丝的后悔与惋惜。事实上,她从来就不曾爱过他。

可侬与家明是否会有个美满的结局呢?

她凝视着阅读到一半的小说,暗自猜测着。

其实,她大可以直接翻到最后的结局一探究竟,但最后又打消了主意,因为她觉得享受过程的变化,往往比知道故事结局还来得重要。

她该带走它吗?

她很想,但随即又否决了。带着一本小说离家出走,这似乎是一种极为可笑的做法。

她将小说收入抽屉里,提起手提袋,走出了房间。

来到楼下大厅,一眼看见站在大厅中央的叶大朋,以及守在厅口两名父亲的魁梧保镖,陈曦心中的火焰再度狂烧而起。

父亲派他们来防止她离家出走?不!她已经彻澈看透了他,不会再笨得往自己脸上贴金;她知道他并非真的害怕失去她,只是不想家丑外扬。他堂堂陈齐家可丢不起这个睑。

阵曦决定突破这障碍,现在就算眼前阻碍她的是铜墙铁壁,她宁愿死,也绝不可能再选择留下来。

她视而未见地朝门口走,叶大明一个箭步挡住了她。

〞你这是干甚么?请让开!〞陈曦冷冷地看着他。

她的眼神冷得似冰,看得叶大朋一阵心虚;但一想到将面对陈齐家更可怕、更猛烈的怒火,叶大朋说甚么也不肯让开。

〞抱歉,小姐,这是老板的命令,他'希望'你好好待在家里。〞

陈曦愤怒地冷嗤:〞我现在最不在乎的就是——'他'的想法,他要我乖乖待在家是吗?那好,就冲着这点,我是非走不可!〞

她试着想绕过他,叶大朋却像影子似的跟着她移动;她气不过地用手推他,他却如同一耸石像般,撼不动他分毫。

陈曦挫败地重重叹了口气,眼中有着浓浓的无奈和恳求。〞让我走吧!给我一点人类最基本的尊严和自由,可以吗?〞 如果他不必靠陈齐家赏口饭吃,他一定会放她走的。陈齐家虽然很难伺候,总对他颐指气使的,但至少在酬劳方面并不小器;他虽然同情陈曦,但还不到肯为她搞砸饭碗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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