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1 / 2)

五日后,正是袭简亲王府与勒郡王府缔结姻亲的大喜之日。

天未破晓,袭简亲王府便已热闹烘烘,下人忙着张灯结彩,

延挂灯笼,陪嫁的喜娘、丫鬟按着名单点名,就怕漏掉,失了女方的面子。

比起院落外的一头热,百花苑的主屋反而显得格外冷清。

“格格,吃水果。”

小丫鬟切下一块果肉送到宝穆嘴边。

宝穆一张口将果肉嚼了进去,另一名丫鬟随即送上茶水,喂她润喉。好整以暇斜倚在雕花椅上的宝穆,模样像极了女皇。

至于雕工精细的凤冠霞帔,则远远搁在案上,不受器重。

宝穆埋首于文学战例,读着从古流传至今的良计妙策,小丫鬟不识字,只得好奇的问。

“格格读什么呀,这么专心?”

宝穆嘴角勾起冷冷的邪笑。“读怎么整治打你的那个刁民的良计妙策。”

打从娘胎起,就没人敢藐视她,那男子不但当街让她下不了台,甚至连她的人都敢动,这笔帐不算,她也甭混了。

“想不到格格为咱们这些贱骨头如此尽心尽力,奴婢好感动。”小丫鬟差点没感动得痛哭流涕。

“我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四处查探那名男子的身份,一旦让我找到,他加诸在我身上的羞辱、我一定加倍奉还。”她冷酷—笑。“对了,看见玉桐没?”

“没有,会不会不来了?”

“谁不来了?”

房门外传来清雅男音,宝穆倏地由椅上惊跳起来,慌忙之间撞翻了丫鬟手中的茶具,杯盘顿时摔碎一地,小丫鬟也一把挥开削了半颗的梨,霎时梨飞刀也飞。

一屋子女人像见了鬼似的四下乱窜。

门被推开,袭简亲王府嫡三子——南募(幺),潇洒地跨进房。

线条分明的鼻唇、深邃锐利的眼眸,再加上嘴角流露的淡淡笑容,使他的气韵显得格外尊贵,更衬托出他魁梧的体魄。

宝穆咬着下唇,反感的钻进被窝里。

她已经够鬼灵精怪了,但她三哥更在她之上,所以她对他特别感冒,尤其在这种非常时刻。

南募带来了一票老嬷嬷。

丫鬟一字排开,低着头禀安。“奴婢给三少爷请安。”

南募浓眉轻挑,扫了屋内一眼。“花轿快到了,你们主子呢?”

“格、格格她……她……”

“唉哟,我的肚子好疼啊!唉哟!”宝穆赖在床上,呻吟不休,揉人心肺。

丫鬟对他干笑两声,指着屏风后的床铺。“她……肚子疼。”

南募坐进雕花椅,捡起摔落在地的兵书,冷静地道:“无病呻吟,非奸即盗。出来吧!”

竟一眼就识破她的戏法!宝穆悻悻然地蹦出来。“哪有这一句!”

南募促狭一笑。“原来尚未更嫁衣呀,嬷嬷们,把她的衣服给我剥了。”

“是。”老嬷嬷齐声应道。

“咦?”宝穆脸色惨白,吓得倒退一步。“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啊!不要!放肆!放肆!”

精明干练的老嬷嬷们,趁着宝穆破口大骂、惊声尖叫之际,不讲情面地将她拖进屏风后。

“不准碰我!走开!走开!”宝穆的咒骂声清晰骇人。“啊——谁准你脱我的衣服的?大胆!大胆!”

老嬷嬷们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下人,任凭她吼得再大声,仍旧面无表情地将她剥个精光,最后再换上凤冠霞帔。

宝穆敌不过她们,已哭得一脸梨花带泪。

“三哥——你给我记着——”

“不会吧……这么恐怖?”

隔着天井,对面房舍的屋脊上,此时正有个半调子的黑衣蒙面侠蹲趴在那里掩耳发抖。

玉桐捂着耳朵、咬着唇瓣、闭着眼睛,拼命想阻绝宝穆的惨叫声。

如果……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选择,纵使宝穆说——袭简亲王府东面的围墙矮到连街上的小孩都攀得进来;园内的百树林附近人迹罕至,就算大大方方地爬墙进来也神不知鬼不觉;甚至百树林尾有棵百年老树,树梢正好衔接屋檐,大刺刺爬上屋脊都没有关系——她都不会贸然接受托付。

现在惨了,她哪有能力对付宝穆那恐怖的三哥哥?

紧掩的门扉重新推开,几个道貌岸然的嬷嬷跨出门槛依序退下,随之出现在她们身后的,便是南募。

玉桐每多打量他一眼,心脏就无力地多收缩一下。

她虽然与宝穆私交甚好,自己的姐姐玉灵亦嫁入袭简亲王府,但对这家族的其他成员,她是一个也不熟,今天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南募的庐山真面目,没想到就被他吓个半死。

怎么有人可以如此具有威胁性?

一张脸明明看似和善亲切,但眼底却又流露出强悍狂傲之气。天生面相丑恶的人,配上一副坏性子,似乎天经地义;但若是相貌堂堂,个性偏吓人,那就教人不寒而栗了。

丫鬟搀着主子,一行人红艳艳地跨出闺房,院落也适时出现一帮仆役来回穿梭帮忙——但这些人全是宝穆安排好的亲信。

玉桐心里千百万个不愿意,但事情已就绪,她不得已只得硬着头皮上。

愁闷地掩上面罩,她小心翼翼地移动身躯爬到回廊顶上,他们人就在下方。

丫鬟一直留意玉桐的行动,适时对着宝穆耳语道:“格格,好像开始行动了。”

宝穆勾起帕子轻掩唇瓣,呢喃道:“知道了,继续走,自然一点。”

“是……”

宝穆才和丫鬟说完话,不料回头就看见一根绳子明日张胆地从廊檐上抛甩下来,接着只见玉桐像只猴子似的攀着绳子滑下来,她那慢吞吞的模样,别说像云燕子了,简直像条猪。

宝穆哑口无言,周遭的下人们也跟着傻眼。

所幸她机灵,见走在前头的南募尚未察觉,飞快使了下眼色,她的亲信立即一拥而上,丫鬟们尖声大叫。“啊——”

“咦?啊……”

玉桐腿都没站稳,转眼之间,宝穆一个顺势猝然自行扑向她胸前,抓住她的左手臂,再暗递给她一把刀,让她顺利挟持自己。

“刺客——有刺客”

宝穆的众亲信们个个面露惊恐之色,演技精湛地围住她们。

“宝穆!”南募猛然回头,也惊于眼前这一幕。“你是什么人?”他扬声逼问,气势凶腾。

“我……我……”

玉桐不自觉倒退,两腿发软。

“压低你女孩子的嗓音,叫他不要过来,刀剑无眼,小心我的小命。”硬挤在她手臂内的宝穆,轻声细语地在她耳边嘟嚷。

“不、不要过来!”玉桐照本宣科,发出低沉嗓音。“刀剑无眼,小心我的……呃,不是,是她的小命!”

宝穆入戏三分,暗中捉住她的手将刀刃往自己的颈部压,恐吓南募。

南慕跨近一步,沉声警告道:“不准乱来,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

“彼此彼此。”宝穆提醒。

“彼、彼此彼此!”

南募默然,犀利的眼神扫过玉桐的眸子,突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攻击她。

玉桐瞪眼张口,大惊失色,眼看他的巨掌即将打在自己脑门上,吓得闭眼之际,宝穆安排的亲信冷不防呼天抢地地抱住南募往前扑的身子。

“三少爷,快点救格格!快点救格格!”

“危险啊!格格!格格!”

五、六个大男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不是抓着南募的双臂,就是拖抱着他的两条腿,别说举步维艰了,他根本动都动不了。

这阵骚动一下子就把前院的人全引了进来,袭简亲王府的宾客、家眷转眼间已将这座小小的院落挤得水泄不通,前一秒钟才刚抵达的新郎倌一行人也在现场。

玉桐无助地看着这一切,心跳如飞,冷汗淋漓,她这辈子从没像此刻这么害怕过。“宝穆,怎么办?宝穆?”

宝穆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的善褚,心下感到讶异,但没忘记继续演完这场戏。

她低声告诉玉桐:“对他们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要他们别过来。”

然而这时宝穆看见善褚已欲出拳,立刻先他一步,紧紧抓住玉桐手臂举刀刺向自己。

“不——”

众人一声惊呼,面无血色。

“是鸡血,叫他们别轻举妄动,快把我带走。”

同样被她吓得只剩半条命的玉桐,匆匆照做。“你们……你们别轻举妄动,我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别过来!”

两娃儿欺上瞒下,趁着众人还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时,循着事先安排的路线,隐人浓荫的百林间。

临走前,玉桐高喊补充:“我是云燕子,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算帐就找云燕子算帐!”

一出府邸,翻上一匹马,掉转马身,喝斥一声,两人立刻风驰电掣而去。

众人急着救人,纷纷奔至马厩找马,却发现马匹全软脚趴在地上,像摊烂泥似的,气得大伙儿直跳脚。

南募转至府门外,跃上新郎倌结了红采带的坐骑,疾奔出去。

善褚跟着追出,只有善敏始终带着一丝玩味地看着这一切,恍若新嫁娘即使被五马分尸也不干他的事。

***

沿着错综复杂的街道穿梭奔驰,疾风追逐的三匹马,足迹几乎横跨了整座京城。

出了外城,只见黄沙遍野,他们策马奔腾,在广阔的地域上持续加快速度,烈阳当空,一只苍鹰在空中盘旋,投下渺茫的影子,玉桐的马在前,南募尾随,善楮殿后,三方人马以闪雷般的速度向前移动。

玉桐虽是单薄弱女子,但她驭马技术却出奇了得。

“你驾马技术这么棒,全要感谢你大姐,都是她的调教,才让我们受益无穷。” 宝穆坐在她身后,瞥见两个大男人在她们后面吃了一肚子的灰,直乐得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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