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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闭上眼,沉沉睡去。

第二日,打门外进来个宫女,手里提着些许糕点,同其他三个人说了几句话,就将手上糕点递了过去。

那三个姑娘纷纷找了些由头,也就出去了,说是窜门子。

这么冷的天,她们愿意出去,也是难得的。

乌玛禄知道,这是她们找法子给她们留下说话的地方。

她虽不说,心里也是有几分感念。

那宫女着一身素色旗装,梳着把子头,整个人轻快伶俐,带着几分精气神。

虽才十八九岁的模样,和戴佳月月她们那副生嫩的样子,是截然不同的。像这宫里的老人。

乌玛禄不动声色的打量她,她也在打量着乌玛禄。

乌玛禄心里想着这些,却也不先开口,只等宫女说话。

那宫女拉着她的手,给她塞了个荷包,有百两银子。

宫女道:“我名清欢,是主儿取的。是你的远方的堂亲,也姓乌雅。这是受你祖父所托送来的。”

乌雅清欢坐在她旁边说些体己话,无非是劝她认命,要好好保重身子,末了塞了点儿东西给她。

乌雅清欢道:“这是你祖父的意思,进了宫,就不比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吃穿用度,皆是要处处小心。他老人家终归是心疼你的。”

乌雅清欢又道:“我也不劝你,你还是尽早想开些才是。莫误了自己……”

来到这宫中,说什么都晚了,只能自个儿想开些。

她叹着:“我虽在宫里,原也听过你的事,早两年你就该入宫了,可惜那时年纪小,不合上意,落了选,也是正常。”

乌玛禄眨了眨眼,配合着叹了口气。

乌雅清欢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轻声道:“阿玛和额娘总归是为我们好的,想开些吧。我等女子,不如儿郎们能建功立业。能在这些地方为家中略尽绵力,又有什么呢。”

乌玛禄抬头看着她,问她:“姐姐也是被自己的额娘阿玛送进来的么。”

乌雅清欢忍不住笑话她:“你倒是可爱。”

乌雅清欢依旧是笑着的模样,口中道:“这宫中的女子,哪个不是被自己的阿玛额娘送进来的呢。”

哪个送自家女儿入宫的爹娘,不是想让自家女儿为家族去争得圣上恩宠。

可是,她们想方设法,抢得头破血流,才能给家族争得一点点荣耀利益。

更多的,不过是来这宫里,平白受一遭罪罢了。

乌雅清欢看了看外面的天,算了算时间:“主儿好意,允我来瞧瞧你,可不敢久待,这就要走了。”

乌雅清欢临行前,言辞恳切,道:“这宫里人多眼杂的,以后我可不会多来,终究要避嫌的。可你要有什么,可以来寻我。”

她叹道:“我虽在庶妃那拉氏那里做事儿,却也帮不上什么。若有事,只能勉力一试,可不敢许你一定能成。”

乌玛禄温和的笑着,搭着她的手,因高热而滚烫的手教乌雅清欢一惊。

乌玛禄只道:“你的好意我心领啦,我心里是谢你的,只是我嘴笨,说不出动听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不妨事的。”乌雅清欢道,“你也不要担心有什么,宫里规矩大,也严得很。但只要本本分分做事,也不会有什么。主子们都是不错的人,没外边儿说得那样可怖。何况尽心就是咱们奴才的本分,只要不想有的没的,日子也还成。”

乌雅清欢忍不住多说了两句,道:“主子们性子都好,宫里也有宫里的规矩,只要不犯事儿,主子们也不会说什么。你阿玛说你是个伶俐人儿,你心里自然是知晓的,我就不多说啦。”

乌玛禄应了几声,问她:“我刚来宫里,这里的事儿不清楚,又因为病着,考核也去不了,姐姐能不能多说几句。”

叫几声姐姐,就能换得这些消息,乌玛禄也不觉这有什么。

乌雅清欢看着时间确实有些晚了,也不多说,大抵只讲了几句关于各位主子的。

她道:“主子们也就几位,平时咱们不可能都见着。等你考核完了,分到各宫去,讨好一下管事姑姑,管事姑姑自然会给你说这些的,倒比我这东拼西凑来的消息说得全乎。”

她又道:“若是管事姑姑不告诉你,待分了去处,老实本分的待着,少说话,多看着,也就看明白了。”

“至于那位主子么。”乌雅清欢指了指天,道,“那位主子八岁登基,除鳌拜,削三藩,心思不在这上面。”

除鳌拜,削三藩。

纵然不是历史系的学生,听到这六个字,也会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现在是在那位八岁登基的康熙年代。

毕竟,康雍乾盛世是近代历史上最后一个盛世了。

乌玛禄眨眨眼,小心翼翼的,学着她的模样指了指天,道:“莫不是康熙爷?”

乌雅清欢提及这位爷时,原本是有些谨慎的,可看见乌玛禄这幅模样的时候,免不了笑了起来,她心里暗笑自己在宫中多年,竟连刚进宫的表妹都提防。

乌雅清欢笑道:“正是那位万岁爷,他的壮举都传到这后宫中来了哩。”

乌雅清欢抿唇笑道,可爱动人,道:“听说前朝这会儿紧张得很,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万岁爷记挂朝堂,对后宫的事儿不大上心。他向来是按规矩的,也不好这些,一般只有公公们随侍,你也不必问。”

乌雅清欢补了一句:“咱们这些宫人想要遇上万岁爷,倒难不难的。”

她又劝乌玛禄:“我知道你家里的盘算,无非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可这宫里的规矩比天还大,你可不能乱来,免得到时候牵连家里,那就得不偿失了。”

她呼了呼手,道:“我听说昨儿个有个起了邪心思的,被她主子罚了,连腿都打出血了。”

乌玛禄忙道:“姐姐,我定然是不会乱来的。”

乌雅清欢呵笑道:“你要真乱来,我也护不住你,就望你心里有数。”

乌玛禄忙点头,她眨眨眼,又做出那副无辜的样子,她说:“咱们这位爷在位这些年,就没个子嗣么。”

乌雅清欢忙唾了她一口:“可不敢说这些话。”

乌雅清欢叹气不已:“你家里原也是在宫里做事的,连这些都不曾告诉你么,也不知是怎么教的。”

乌玛禄低下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我不喜入宫的,阿玛额娘教这些时,我没听明白。”

乌雅清欢叹息着,戳她脑门子:“我就知道祖父让我来,没有好事儿,原来是叫我给你说这些。”

乌雅清欢怒其不争道:“我只说一次,以后可不再说了。你可不要对别人再说这些。遇上心好的,也就说了。可若是恨你的,对姑姑们一说,你指不定要挨罚呢。”

乌玛禄忙点头应了。

乌雅清欢一一给她介绍道:“大阿哥是小福晋叶赫那拉氏所生。太子乃仁孝皇后所生。庶妃马佳氏有一个阿哥,因年纪小,尚未序齿,此外还有个格格。”

乌雅清欢继续道:“还有个格格是庶妃张氏所生。有个格格是常在所生。”

乌雅清欢道:“宫里现在,拢共三位阿哥、三位格格,都由主子们照顾着着。万岁爷如今虽在位十四年,到底登基早,春秋鼎盛,定然百子千孙,福泽绵延。”

她叹道:“算了算了,还是那句话,你未必见得全,还是等你分了去处再说这些罢。”

乌玛禄乖乖点头应了。

乌雅清欢瞧她这幅乖巧的模样,心里信了几分,打算抽空告诉祖父,她这堂妹很是听话懂事,不必多担心。

乌雅清欢再次看了一眼天色,忙道:“我真要走了,主子虽大度,我可不敢回去太晚。”

“你忙你的去吧。”乌玛禄笑着,并不留她。

她拉着人说话已经挺久了,再留人就不合适了。

乌雅清欢快步离开。

乌玛禄含笑看她离去,心里却是一阵又一阵的疲惫,连带着颊上的笑都带着苦涩。

她心里默默算着时间。

如今是康熙十四年,公元1675年。

距离她生活的年代过去了四百余年。

她何其幸,又何其不幸。

她幸运在,这个朝代是她所知道的朝代。

她不幸在,她只能隔着漫长的时间长河看着自己生活的年代,终其一生,也不过是可望不可即。

也许,她再也无法回到属于自己的时代也说不定。

又或许,她能指望那个镯子……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个年代,有着她所不能适应的森严的逼仄的规矩。

这一点,她从与乌雅清欢说话的字里行间已经感受到了。

她发自内心的一点儿都不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

她是开在自由年代的花,被迫移植条框之内。

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乌雅清欢走后不久,其他三个借口出门的小姑娘进了来。

万琉哈妞妞进来就道:“我出去问了,都没见着你的镯子。”

乌玛禄回神,垂首遮盖住了自己的心思,微微叹气:“那就不知道落在哪处了。”

万琉哈妞妞呵手,口中道:“你那镯子是祖辈传下来的,若是要紧,我帮你去问问其他几个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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