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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人再解语,也解语不过她二人。

她们如同那屋檐上悬挂的皎月,来过,便已是一生。余下清辉,也照耀着他余下的一生。

她们不在身旁,却永远在心上。

他失去她们的时候,不止失去了妻子,也失去了朋友,同伴,和那一段年少时光。

讲到深处,康熙语噎,久久不语。良久,低首,平缓许久。

乌玛禄也不做什么,只是静静的陪他坐着,等他缓过来。

滚烫的泪落在她手上。

莫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乌玛禄安静的等手上的泪渐渐干涸。

“我总以为时间还长。”康熙握紧了她的手,声音沙哑,“但天不从人愿,总叫我知道,我其实不算什么。至少,我留不住她们。”

他看向她,勉强自己露出一个微笑。

“她们快要去的时候,都求我要照顾好她们的家人,她们的家族。”康熙停了很久,才道,“可她们不喜欢这些。”

他茫然的看着眼前,仿佛看到了过去。

那一年大雪,覆盖了整座紫禁城。

当时的仁孝皇后尚且年轻,才十六岁,与他同看漫天大雪,听他担忧今年大雪引起雪灾,冻死百姓,却只长久的愣神。

良久,她才开口道:“飞雪不曾解人语,怎知世事好与坏。”

她轻声的,近乎自言自语道:“只愿我如这雪,今生来去无牵挂,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去。”

她声音那么轻,众人不语,权当这晦气的话不曾说过。

可后来的孝昭皇后裹着厚斗篷,在急促的咳嗽后,上前挽住她笑道:“那好姐姐,你等等我,我与你同去,同去。同做个干净的人儿。”

他闻言笑她们:“好哇,你们都不带我。”

她们搂做一团,浅淡的笑道:“奴才们只求爷长命百岁,千秋万代,做个圣君明主的,便不带你呐。”

说了这样浑话的他们,同被太皇太后罚了抄经一月,之后三人再也不曾这般放诞过。

他却一直记得。

乌玛禄早就叫屋里人下去了。

康熙低声道:“她们不喜欢,我也不见得有多喜欢。偏她们……”

不带我……

乌玛禄侧过身,单手抱住了康熙。

康熙松开她的手,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

也不知道抱了多久,康熙混乱的呼吸声逐渐平稳,却久久未松开她。

也许是康熙累了,又或是别的原因,康熙当晚没走。

一连好几日,康熙宿在了永和宫。

六宫虽有所嘀咕,到底一时半会儿,没人做什么。

一连半月,康熙才缓过劲,心里没那么堵得慌,眼见着再留下去,皇太后等人要过问了,康熙才断了来永和宫的念头。

而后,康熙带着胤禔、胤祉、胤禛和太子巡幸塞外去了。

胤禛去前,佟佳皇贵妃叫莺哥给他备好了不少东西。

佟佳皇贵妃道:“虽宫里都会备好,但你毕竟头一回出门,还是小心些好。”

胤禛乖乖点头。

佟佳皇贵妃又淳淳善诱:“出去后,好好跟着你皇父,皇父不在,就跟着你太子哥哥。别人惹了你,你只管给你皇父说。”

“好。”

佟佳皇贵妃提醒他:“你临行前去看看你额娘。”

“是,儿子知道了。”

胤禛在第二日散学后,留在永和宫,和乌玛禄吃了一顿饭,说了这事儿。

乌玛禄得知佟佳皇贵妃给他备好了东西,便笑道:“你佟妈妈准备妥帖,我便不给你备着了,你出去跟着你皇父,多注意些。”

“是。”

乌玛禄又问他:“你佟妈妈还是不见好?”

“佟妈妈身子不舒服,没什么力气。莺哥姑姑说过段时间就好了。”

乌玛禄平素没少往承乾宫送东西,想了想,叫琉璃取了库房里的人参给胤禛,让他带回去给佟佳皇贵妃。

用不用得上是一回事,人情世故却得做到位。

胤禛抱了抱乌玛禄,乌玛禄给他理了理衣裳,才让他跟来接他的莺哥离开。

宫里也静了下来。

七月二十四日,清军二千余人进抵雅克萨城下,将城围困起来,勒令罗刹国军队投降。

罗刹国将军阿列克谢·托尔布津不理。

八月,清军开始攻城,托尔布津被清军击毙,罗刹国军队改由杯敦代行指挥,继续顽抗。

八月二十五日,清军将领考虑到罗刹国死守雅克萨,必定是在等待援兵,而隆冬将至,必然会出现冰雪,到那时舰船行动、马匹粮秣等不便。

于是在雅克萨城的南、北、东三面掘壕围困,在城西河上派战舰巡逻,切断守敌外援。

罗刹国被围困,战死病死了很多士兵。

雅克萨城旦夕可下,罗刹国摄政王索菲亚急忙向清廷请求撤围,遣使议定边界。

没有办法,平民不能上战场,纵然上战场,也不过是用来消耗敌军的物资。

唯有贵族才能从军上战场,索菲亚女王平日已经承受来自于贵族的巨大的压力。

如果最后,她的军队打下了雅萨克城,她对国中臣民还有个交代。

现在,国土不能打下来,她只能撤兵,再想办法平息内部贵族的不满。

她只能让步。

而清廷也不愿意同罗刹国长期作战。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要是被罗刹国拖在边境,物资军饷花费巨大。

清朝有钱,也不能这么个耗法。

能谈就谈。

于是清廷答应所请,准许罗刹国残部撤往尼布楚。

而当初的八百二十六名罗刹国士兵,撤军时只剩六十六人。

近九月,康熙才回宫。

胤禛回来后,同佟佳皇贵妃与乌玛禄都提及了,巡幸塞外时,蒙古各部族对他皇父的恭敬。

他羡慕钦佩又崇敬:“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像皇父一样,那么威风就好了。”

结果,自是被佟佳皇贵妃和乌玛禄都斥责了。

两人都对他耳提面令,叫他以后,不论人前还是私下,都不可再提起这样的话。

胤禛没想到自己额娘同佟妈妈说的话一样,他纳闷道:“为什么你和佟妈妈都让我私下也不要说这样的话。”

第118章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乌玛禄知道他还不懂,便道,“一个人自己独处的时候也要小心谨慎,不可做出放荡骄逸的事。”

乌玛禄点了点他额头:“便是告诉你,时时刻刻,都要言行一致。你怎知道隔墙无耳?这话叫人听去了,不备什么时候成了捅向你的刀。”

她摸了摸他的头:“算了,记不住也算了。你还年纪太小,你记着我和你佟妈妈的话,不要同别人说这些话就是。”

“好。”年幼的胤禛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乌玛禄的话,但他还是记下了。

十月初一,辰时,章佳常在诞下皇十三子。

永和宫按例遣人贺。

乌玛禄依旧不怎么出宫门,宫中妃嫔早已习惯。

只因为她位份高,平时组会,出于规矩,都会递个帖子或传个口信,邀她一同参加。

至于她来不来,皆在都可。

这段时日,惠妃组了个赏菊会,因天气骤降,宫中不少人感染风寒,抱病不能前往,而乌玛禄和佟佳皇贵妃自然也在这些人里。

乌玛禄身子太差,格外惧冷,便不愿意出去,只同万琉哈柳烟在屋里说话。

冬天来了,内务府逐渐供炭,先紧着高位主子们。

乌玛禄的炭自然是早早的到了,因着体弱惧冷,气温下降后,便开始燃炭了。

她虽分了些往年的炭给万琉哈柳烟顶着。

只万琉哈柳烟位份低,炭一时半会儿到不了,防着冬月里不够,非得掐日子算着不可。索性便时常抱着自家儿子一同过来取暖,还能和乌玛禄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

万琉哈柳烟道:“我听说章佳常在生了阿哥后,贵妃有些想留在自己宫中养。”

“这事儿,皇上多半会同意,他惯来好说话。”乌玛禄随口道。

这话,万琉哈柳烟也认同。

她随口道:“我这些日子来,瞧你新来的宫女里,有个不安于室的,倒是很会眉眼高低。”

她劝乌玛禄:“要再来个袁答应,也是平生事端。你身子不好,哪儿经得起这些人坏了心思。依我看,倒不如早早把她撵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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