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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世上,本就是,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他与她成了夫妻。

于是,至亲,至疏。

十月十一日辰时,袁常在灵柩移送至淑勒妃园寝。

同月二十九日未时,袁青青灵柩暂安于淑勒妃园寝内的一处新修的木板房内。

其地宫则仅为常在规格,其墓穴位于第六排左边第五位。

十二月初六日,时值孝惠皇后博尔济吉特氏两周年忌。

康熙命和硕雍亲王胤禛、和硕恒亲王胤祺、十七阿哥胤礼至奉先殿,恭代行礼。

十二月初九未时,辛贵人葬入景陵妃园寝。

第二日,十二月十日,和硕恒亲王胤祺、十二贝子胤祹受命前往战场,迎作战阵亡的湖广总督、西安将军额伦特灵柩回京。

乌玛禄让胤祹给胤祯带去了京中的一些时兴点心。

点心本就可以常放,不怕坏。

去往战场路上,胤祺笑着打趣:“这才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胤祹笑道:“只怕德妈妈是想让十四弟挂念着京中的父母,莫要再行险事。”

“这也说不准。”胤祺摸了摸鼻子,“他们一家心思深,恐怕只他们自己才知道彼此的意思。”

胤祹笑道:“我常觉得他们倒比汉人还要多几分心思。”

“指不定是七窍玲珑心。”胤祺打趣道。

两人笑了笑,不再说这事儿,打马快骑而去。

十二月底,春节休沐前。

李太医在给乌玛禄诊完脉后,同乌玛禄道:“这是老臣最后一次给娘娘诊脉了。”

“你要告老还乡了?”乌玛禄下意识问道。

李太医笑着捋了捋胡须:“老臣年岁已高,老眼昏花,已不能胜任太医一职。打算过了年就回乡抱孙子。今日,是特来向娘娘请辞的。”

他提起自己家人来,满眼幸福。

乌玛禄略微沉默后,让尹双儿取了百两银子给他,全这些年的情分。

李太医谢恩后,收好银子离开。

乌玛禄打着络子,同尹双儿道:“琉璃要是还在,瞧他现在儿女双全,子孙绕膝,恐怕也会高兴。”

尹双儿笑眯眯道:“大抵是的。”

她同乌玛禄道:“琉璃姐姐到最后已经放下这事儿了。她同奴才说,她只想陪着主子。”

提起琉璃,两人都有些惆怅。

尹双儿暗觉自己愚笨,做不到琉璃姐姐那样八面玲珑,勾起了主子的伤心事儿。

她忙道:“琉璃姐姐不在了,奴才便替她陪着主子。”

乌玛禄见她这懊恼模样,有些失笑:“好了,我知你心意,下去吧。”

她又叫回尹双儿:“若是哪一日你不想在宫里了,只管与我说。到时候我把你送到孩子们那儿去,也可颐养天年。”

尹双儿摇头:“奴才哪儿都不去,即便死,也要死在主子身边。”

乌玛禄失笑道:“你这说得哪儿的话。纵我死了,你也只管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才是。”

尹双儿应了一声:“是。”

她虽这样应,心中却不这么想。

她自有打算。

公元1720年,康熙五十九年。

二月,九贝子胤禟第三女正式受封为郡君,其夫君永福封多罗额驸。

同月,康熙封和硕诚亲王胤祉其子弘晟为世子,俸禄与贝子相当。

胤祯虽打了胜仗,却没有斩草不除根的道理,他要将这事儿办得妥帖稳当。

随后带兵追杀准噶尔残部。

十四福晋常来宫中行走请安。

她是个好女子,待人接物,叫人挑不出错。将整个府上打理得井井有条。

乌玛禄对她没什么不满意,时常会叫她带回府一些东西。

十四福晋也同她说了府里的情况。

这几年因为胤祯出去打仗,得了不少赏赐,九贝子胤禟也时不时送银钱来,府中阔绰了许多。

十四福晋进宫的时候,也给乌玛禄带两匹上好的绸缎。

乌玛禄是不要的。

乌玛禄笑道:“我惯来不爱这些。倒是你们这些年轻孩子,才应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做两身时兴的衣裳才是。”

十四福晋不好意思笑道:“瞧额娘说的,我哪儿年轻了。”

乌玛禄笑着:“你啊。”

乌玛禄留她用了晚膳,才让她离开。

六月初二日,康熙册封废太子胤礽的第三女为郡主,下嫁土默特达尔汉贝勒阿喇布坦。

七月,官道上,两匹上好的马正拉着马车疾驰。

马车中,胤祥笑道:“要不是我非要来,四哥也不必如此。”

胤禛闭眼打坐:“你陪我也好,免得次次都我自个儿,无聊透了。”

胤禛办事,素来独来独往,少有人陪伴。

即便有人陪着,也往往说不到一块儿。

胤祥这几年几乎在京中少有出现,皇父也知道他身子不好,更是少有外派。

胤禛在禀过康熙后,带着十三弟下江南,查南巡亏空一事。

胤祥打开车帘,看着官道外的田野。

一路而来,农忙已到,稻田里农人正在收割。

胤祥道:“百姓安居,真是再好没过。”

“是啊。”胤禛叹息一声,“只是皇父这些年四处巡幸,花费忒多。苦了百姓。”

胤禛口中道:“江南亏空,无非是官员为了讨好皇父,一边搜刮民脂民膏,一边儿亏空账目。只可惜不能追查到底,免得让那些国贼禄鬼生了邪心,越发欺压百姓以补上亏空。”

二人皆知康熙的意思——不过又是一次重拿轻放。

胤禛近乎惋惜道:“不知何时,百姓才能够真正的安居乐业,不再被贪官污吏所累。”

胤祥也是博览诗书之辈,道:“庄子尚且在等千年之后的大圣人理解他的思想。也许千年之后,确实会有这么一位人,能够达到庄子理想中的应帝王境界也说不定。”

胤禛摇头:“那不知道了。”

胤禛睁开眼,看向窗外:“我虽贵为皇子,亦不过一介凡人,长不过百年。如何知道千岁以后的事情。在我想来,也不过在此生聊尽所能,帮百姓好过一丝,便是一丝。”

胤祥回头看着胤禛,叹息道:“四哥之胸襟,我之弟兄皆所不如。我们所求,也不过是自己占屋躺地,富甲天下,只求自己好过。”

胤祥心中是有几分钦佩四哥的。

做一时的好人并不难,但是做一辈子为国为家的人,并不多。

胤祥突然感叹道:“我虽不常在德妈妈面前行走。但有时,会觉得你和德妈妈很像。”

只是,德妈妈到底是女子,比不得四哥这样的胸襟。

胤禛却否定道:“若非一介女身困住了额娘,她定可以做出一番事业来。”

第191章

胤禛想到自己额娘从前对自己讲过的见解:“我额娘的心胸眼界,莫说寻常女子,寻常男子也比不得。”

他顿了顿,又道:“我见天下人,也只有皇父能够和额娘一较高下。”

胤禛斟酌着,同胤祥道:“我同你说的话,你万万不要说出去。”

胤祥点头。

胤禛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若非额娘不想争……”

他没有再说下去。

他已觉不妥。

深夜,宫中,康熙把玩着乌玛禄的长发,感叹道:“你都有白发了。”

“年纪大了,如何不能有白发。”

“你就不能让让我?”康熙怪罪道。

乌玛禄笑了笑,没理他。

康熙松开手,捋着胡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说话:“我有时候在想,为了不让你干涉我的决定,我是不是应该将你关起来。”

乌玛禄轻轻的瞥了他一眼:“收起你的疑心,我不想当皇后,我也不想两个儿子当皇帝。”

屋中宫人早就被赶出去了。

他们的对话,向来由不得别人听。谁听了,命也就没了。

康熙闻言非但不恼,反而大笑道:“有趣,真的太有趣了。”

好半晌,他才停住笑意:“我最喜欢的,便是你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他简直爱煞了她这幅模样。

康熙躺在床上,笑眯眯道:“你让我觉得,这世上,还是有些有趣的。”

那些尔虞我诈,曲意逢迎,可真是没劲透了。

他同乌玛禄聊闲:“十四在外行军打仗,老八这些日子打着他的旗号,在京中宴请大臣。可真有意思。”

康熙笑眯眯的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可我只想知道,他们有一天见到下一位大清之主时的脸色。一定很有意思。”

他无不遗憾道:“可惜我见不到了。”

乌玛禄困到不行,准备睡了。

她困倦道:“无非惊讶、恐惧、欣喜。余下的,便是想着怎么讨好他。”

“人啊,不过如此。”乌玛禄带着些许随性道。

“是啊,人啊,不过如此。”他闭上眼,也要睡了。

在半梦半醒间,康熙突然在想,当年的李治与武则天是不是也是这样——他们最相像,相像到不必说完,便已心有灵犀。却也因为这份相像,而无法全部交心。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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