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1 / 2)

北京城醇亲王府

旌旗羽霎,龙翔凤舞。

红瓦白墙深苑处,千树红梅花,灿然开在初春里,一阵风呼啸而过,落花吹成一片香雪海。

相雪海,香雪尽处炉御香,婉转缭绕,丝丝琴弦,悠悠轻扬。

一把曲柄七凤、冠袍带履左簇右拥的黄金伞下,醇亲王崇纶坐在暖炕上居高临下,见着这园子里备宴祝贺他新迎美妾的阵仗,笑得合不拢嘴。

「瞧我这整个园子里,眼所看见的,嘴里所嚐的,耳里所听的,莫不是这人世间最好的,天上人间的风景可都给齐全了。」他志得意满得很。

一旁新纳的美妾正忙不迭的剥着果子,顺手送进了他嘴里。

「正是。至景至味,亲王一生可是福禄寿都全了呢。」一个红衣宦官在旁边谄媚道,说得醇亲王更是心花怒放、乐不可支。

左侧客座首位的玉磬擎起白玉盏就唇,适时掩去了嘴角一抹讥讽的笑。

他左右立的是豪格和博尔齐两位大将。

崇纶新纳的小福晋正对这俊美无俦的王爷暗暗地以眼挑情。眉梢眼角,唇边颊上,尽是妖媚。

玉磬自是捕捉她的眼波流转,唇角一扬,淡淡的。

醇亲王毕竟姜是老的辣,眼皮底下发生的事他可是一点也没错过,内心里早啐骂了百遍千遍有余,可表面上却还是谈笑风生,十分沉得住气。

这小贱人、狐媚子!没见过男人般!今日一见到玉磬,整个人的魂就给勾了去,眼里哪有他这个王爷存在!

小福晋的出身原是京城里八大胡同的第一红牌,玉磬的相好,眼巴巴指望着玉磬会看在她极尽的温存为她赎身,赐给她一个名分。

但千盼万盼盼成了空,只得死了心。又恐年华老去,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依了老鸨的计策,给这醇亲王觑了个便宜,用千两黄金、八人大轿,锣鼓喧天、浩浩荡荡地给抬进醇亲王府。

崇纶对这一对青春少艾又是羡又是妒又是恨。他对自己新纳的福晋是恼怒兼有,恨这小蹄子不知自己几斤几两,攀上了他这人中龙凤,竟敢明目张胆的觊觎别的男人,这女人果然是风尘习气,自甘下贱!

见这小福晋举止轻挑,也兴起休离的念头,偏这狐媚子颇有些手段,弄得他夜夜受用无穷,叫他一时欲弃却也舍不得放手。

再看那头一脸彩光流溢、顾盼翩翩的玉磬,他的眼微微眯了起来。

这男子天生一股勾魂的魅力,京城中官家千金、皇室格格们败倒在他石榴裤下的不计其数,尊贵的身分是众家女儿心目中的金龟佳婿。

玉磬这男人家中姬妾甚众,传言中梅兰竹菊四大美妾,美艳绝伦宛若天上谪仙,人间姝色难以匹敌。照理说家中只要有两个以上女人肯定有是非,可这男人倒是恩泽均沾,从也不对哪位娇妾特别偏爱,这四姬服服帖帖,倒教他羡慕得紧。

假若只是寻常的贝勒、贝子就罢,偏偏他身为皇太后之弟的权贵身分,北京城里的不夜侯,没人敢撄其锋。

他崇纶一肚子怨气没地方泄,满嘴堆笑,可心底却暗想,哼,等对这小蹄子的迷恋少了,非得好好整治整治,教她一双眼再也不敢对其他男人乱放肆。

正暗自估量之际,丝竹乐音传来。

为了亲王迎亲的大事,一干谄媚家臣佞人浩浩荡荡远去戏曲之乡苏州,大手笔召来江南女伶、乐工百名。

一阵击鼓,破阵乐响。

众人引颈屏息。

玉磬抬头,不意遥遥对上一双冷眼。

主跳者立在百余人的阵列最前面。

那人一身红衫,腰系金带,右手持剑。人立花海中,风吹枝,人随风,一幅好风景。

众人待要窥向舞者的脸,皆冷不防被吓了一跳。

只见一个五彩怒泼的昆仑奴面具,眼凸、鼻锐、牙尖、顶有龙角,似野魅妖怪,又似地狱索魂鬼。

梅花缤纷落下,古乐声起。

百人阵仗的剑器声韵缓缓演舞。

初时舞姿优雅又含蓄、冷静又美丽,全场为之吸引。

少时,突然一阵擂鼓以擎天之势躁动,破阵乐出。

舞阵一分为二,转柔为刚,如两军对峙,英武且沉稳,威风且凛凛。

舞者们个个身手不凡,擒拿、挥斩、击刺,毫不含糊,众人无不大声叫好。

喝采声中,一道长虹映日,从鱼丽阵中飞窜而出,红影周身发出彩虹一般的晕光,闪烁流动,游走不定。

鬼面。红衣。剑影。流光。

红衣鬼面独舞。

那人的剑顿挫有力,波澜壮阔,气势层层翻迭,力道刚劲遒健。

一场剑舞,舞得绵绵畅意,撩花了众人的眼,叹息声此起彼落。

几案上,炉香袅袅而升。

主座的醇亲王踌躇满志的看着座下百官贺客们呆愣的表情。

好一场剑舞,不枉他差人重金下江南寻得此一瑰宝。这番的阵仗怕是许多人一辈子眼睛都没福气见识到,今日算开了眼界,饱了眼福,也添自己十成十的面子,此番思量,焉能不乐!

好身手!众人又一阵大声喝采。

只见舞者招式时而柔情似水、婉转悠扬,时而快如闪电急似奔雷。剑人合一,英姿映月、寒星失色。

玉磬冷眼座上观。他锐眼遥遥打量着主跳者手上的剑,剑尚未出鞘,那剑柄古质斑斓、文饰特殊,并不与一般剑同列,看在眼里,竟好生熟悉……

脑中一个念头猛然闪过,玉磬表情稍变,眼中精光迸射,瞬间消失无踪。

剑气随势,流光晶莹剔透有如刚钻石,华丽光彩中又混合了无坚不摧的力道,众人观之无不屏息。

那主跳者忽然一个转身面对醇亲王,鬼面带笑,冷井般的眸光泛起异样光彩。

杀气蓄积,在眼底。

剑霍地出鞘!

脚跟一提,红影扬身,随风而起,猝不及防地往醇亲王座位窜去,在众人惊慌呼叫中,那柄青铜剑疾飞如风火千里,倏地朝崇纶心口刺去--

醇亲王毕竟是征战多年沙场老将,虽略有年事,但面对突击犹能直觉反应一闪身,只见他身子往右一缩,剑风堪堪削向他左肩,勾翻起肩胛衣衫,红衣鬼面见一击不成,不等剑招用老,腕抖剑斜,剑锋已削向醇亲王右颈,醇亲王命在旦夕,电光石火间,一道气机如诡云汹涌翻浪而至落入两人之间,先是隔引开红衣鬼面的剑锋,又竖剑挡格他致命一击,铮的一声响,双剑相击,嗡嗡作声,震声未绝,剑光霍霍,眨眼间已拆了三招。

玉磬一出手,醇亲王的头在颈项上算是暂时无恙。

红衣鬼面刺杀醇亲王,求的是出其不意,图一举奇袭见功,却不意半途杀出玉磬这程咬金。

鬼面下的冷眼在瞧见玉磬面容时,双目一抹奇异的光芒乍现。

玉磬笑了,笑容冷冽入骨。

红衣鬼面这时看清他手中竟是一把薄如丝帛般的软剑。

心下正诧异,忽觉眼前一花,一股凌厉杀气随剑势拂面袭来,宛若流水行云竟无迹可循。

红衣鬼面心陡地一惊,掌中一紧,剑势如飞,宛如大鹏展翅将去,他急得腕一扭略收剑锋,千钧一发之际,对方锋刃以毫厘之差掠面而过。

鬼面顺势飞身倒退至几尺之外,隔着面具与玉磬遥遥相望。

高手!玉磬的功夫深不可测,他的突击竟快得让人无从辨识。

鬼面心惊,不意自己竟在这样生死一线的情况下与玉磬照面。

这时醇亲王府的侍卫也纷纷围上,将两人包围至中心。

豪格和博尔齐两人在人海外围观看,并不插手。

他俩已看出,尽管功夫不弱,十数招过后,红衣鬼面剑势已见疲态。反观玉磬,却是剑锋霍霍,游刃有余。

两人心下了然,主子这会儿的过招,试探的成分居多。

他们俩都曾亲眼目击主子下手的狠辣,当年见他独自搏杀绿林四十二盗,那些人不过瞬间,连血都来不及滴就断了心脉,全身不见外伤,唯见额心淡淡一丝血痕,四十二人无一例外。

鬼面见今日一击不成,又见高手当前,无心恋栈,当下心念一兜,剑风顺势,以进为退,使了虚招,引玉磬身稍退,随即乘隙提步弹飞出团团阵列之外。

红影前脚一提,白影瞬间跟上。

红白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飞至数丈外梅林间,将一群叫嚣的护卫远远抛在后方。

红衣人脚下轻功甚好,但白影脚下功夫亦不弱,越过大片梅林,追逐百丈之后,白影再向前一飞跃,挥剑直逼几尺前的红衣人,那红影空中一个扭腰翻身避之,双双飞落足点地。

两人再度对峙。

人无语,剑沉默。

红衣鬼面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他身子一提,反守为攻,剑猛地一挥,直砍玉磬顶门。那玉磬从容避向左侧,右手剑诀一引,软剑疾刺那鬼面右肩。鬼面没料到吃了这一击,瞬间血流如注。

受伤口牵动,他攻击的招式迟滞了下来。

气窒剑落,玉磬身手敏捷地空中一个冲天飞鸟一抄手,左手顺势接下了皞月剑。

「好剑,皞月剑果然名不虚传。」他指尖抚过剑身,赞叹着。「皞月剑出,见血入鞘。只不过……」他笑容满面。「今天恐怕要用阁下自己的血喂你那把饥渴的宝剑了。」

玉磬身子如春雷一动,双剑突然夹击朝红衣鬼面左右夹攻,玉磬右手软剑如蛇吐信、快如闪电,左手皞月剑使得如空山灵雨、轻盈悠扬,这时红衣鬼面才真正明了眼前这敌人武功有多么地深不可测。

失去了皞月剑,等于失去了攻击机制,红衣鬼面只能徒手被动的采取守势,而玉磬的招--愈来愈凌厉,攻击毫不留情。

遇招十数回合间,后头追兵亦赶上。

「我倒要看看这昆仑奴面具下究竟是何方神圣!」几回合的过招之后,玉磬语气冷慑道。

一阵寒气迅雷不及掩耳朝鬼面直劈而来,鬼面呀的一声,闪避不及,他一个侧身,脸上的面具一分为二,坠落地上。他亦被这股气机逼至连连倒退,用尽全力方能勉强站稳。

可玉磬不让他有须臾的喘息空间,只见他十指贯气注入软剑直扣红衣人必死喉穴,这回不再有任何保留施展十成力道,因为在武林中面对敌人就是全力以赴。

过招数十回合,这红衣鬼面算是难得的对手,值得玉磬使上全力送他入冥府。

数十回合的拚斗,加上右肩的伤口,红衣人内力已然耗竭殆尽,他的脸呈一片死寂,感觉杀气穿风呼啸扑面。

我命休矣--

心死,冷眼对上玉磬肃杀之眼,下一秒,合目待毙,红衣人错过忽略了玉磬双目大睁,脸上闪过的诧异表情。

竟是他?!

表情犹不可置信,玉磬硬是收回必杀凌厉的剑势,这一收撤却是两败俱伤。

瞬间,一抹腥红自玉磬唇角缓缓汩出。

那头的红衣人的情况更糟,玉磬的剑虽勉力抽回,罡气却已顺势扑向红衣人心口。

一口鲜血猛地自红衣人嘴中喷出,他星目涣散,身子猛一颤直往后跌去。

红衣人背后的醇亲王府一个先锋侍卫见机不可失,挥刀待致命一击--

手起,刀却迟迟未落下。

只见皞月剑穿过他胸膛,他大眼圆睁瞪着玉磬,然后笔直倒下,脸上带着临死犹不可置信的惊异表情。

皞月剑喂了血即入鞘,玉磬收剑,飞快接住红衣人瘫软的身子,封住他身上六大穴。

只见玉磬一手提起双剑,另一手托起红衣人翻飞而去,惊鸿一瞥随即消失天际,只留下一具死尸和百思不解的众人面面相觑。

博尔齐、豪格目睹这一切。 「这是怎么回事?」博尔齐悄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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