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7(2 / 2)

她缓缓地合上眼。

※※※

绛雪病了。

自荷花池畔与那一幕后,熠亮的幽眸一日黯过一日。她常常坐在窗台边,瞳眸恍惚飘远了思绪,宛若被掏空灵魂的木石娃娃。

膳房送来的餐点总是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渐渐地,她连床都不能起,只眼睁睁地看着床帐顶,一瞬也不瞬的。

她那副活死人的模样看在燕儿的眼中好生焦急,且这府里要比燕儿更心焦的大概就属玉磬爷了。

为了小姐的病,玉磬爷甚至亲自押宫里最高明的御医回府,又不惜一掷千金吩咐人蒐集上等的药材。

这些日子王爷的情绪都受小姐牵引,小姐病重时,主子亦镇日拧眉,见她病况稍好,便眉眼稍霁。

即便是主子如此的周到照料,绛雪的病却始终不曾痊愈。

御医看了诊后只道是心病引起。

心病?一般人或许会觉得不可思议。想这绛雪小姐在硕亲王府里锦衣玉食、仆从如云,加上主子对她又是百般示好宠爱,这样的生活连神仙都会羡慕不已,又哪来的心病?

「小姐,这药妳就趁热喝了吧。」燕儿小心翼翼的捧着药碗至床边。

绛雪只是将头转向内侧,一句话也不说。

见她苍白的脸颊和毫无血色的唇瓣,又瞧她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燕儿焦急得眼眶都红了。

「小姐,燕儿求妳把药喝了。」

「我不喝。」她头也不肯回。

「小姐,妳生了病就该喝药。不喝药,病又怎么会痊愈?」

只见绛雪缓缓地转过,幽邃的瞳眸睇着燕儿。「燕儿,我就算身子好了又如何?还不是笼中鸟一只,这样禁锢的生活与死又何异?也许死亡都比现在的生活来得自由呢……」

燕儿将药碗先搁在桌上。原来小姐的心病是因此而起啊。

「小姐,千万别这么说,燕儿知道妳不开心被囚禁在王府里的生活,妳的苦燕儿都看得分明,可妳也别因此就糟蹋自己的身子啊。」

绛雪依旧不为所动。

「小姐……」

「让我来吧。」

这熟悉的声音让主仆两人同时惊讶地抬起头。

是尉迟棠。

「尉迟公子。」燕儿有礼的福了身。

「你……」绛雪挣扎地起身,原本黯淡的眼神似乎亮了些。

「尉迟棠刚从江南北上,进府请安时得知绛雪小姐生病一事,蒙王爷不弃让尉迟棠来问安……小姐病可稍好些?」

燕儿摇头,忙抢道:「小姐连药都不肯喝。」

「燕儿,这药凉了,就先撤下,吩咐膳房再熬一碗新药吧。」尉迟棠说。

燕儿眼中闪过一道光。「好。」

她收拾桌上的药碗离去,留尉迟棠与绛雪单独在房中。

房里阒静无声好一阵子。

缓缓地,尉迟棠开口道:「十儿,妳又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穿过颊边落入枕畔的是一弯心碎的流泉。「棠表哥,我好害怕,我不能呼吸……这里让我窒息……我要离开这里!」

她不能留在这里日日夜夜挣扎抗拒玉磬的温柔……

这样受宠的锦衣玉食生活只是一再提醒她,她与玉磬有着此生此世、不共戴天的家恨和国仇,这样的恨意宛如腐蚀的强酸,一点一滴地腐蚀她的生命,到头来,她的生命就只剩下满腔无可化解的恨,再也容不下其他。

尉迟棠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手,似乎看见她了心底的挣扎,眼神坚定彷佛下了决心,他承诺,「我一定会带妳离开这里。」

「离开?」绛雪苦笑了一下,幽眸暧暧。「王府门禁森严,即使连一只鸟都无法穿过警戒,更何况是如今如废物一般的我?」

「我明白硕亲王府高手如云,也知道玉磬本身的武功深不可测,但……这并不表示我们毫无机会,只要能降低玉磬的戒心,我们就有可能逃离。」

「要降低他的戒心?」柳眉微微蹙起。「玉磬是我所见过最谨慎和最有城府的人,要想逃过他的耳目,谈何容易?」

「我却知道妳有那样的本事可以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她双眼大睁,接着摇摇头。「不可能。我不过是一个差点死在他手中的手下败将,又如何有这样的本事?」

「十儿,妳太轻忽自己的力量了。难道妳从不曾深思玉磬之所以会在剑下留妳一命的原因?」

她摇头。「或许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

「难道妳从来不知道,只要妳为他发出一个讯号,哪怕只是一个眼神或一个举手投足,他就能完全任凭妳摆布?」

绛雪以手捧胸,猛摇头。

「是真的,」尉迟棠看进她眼底。「他或许拘住了妳的人身自由,但是妳……却逮着了他的心啊。」

「我……我和他是一辈子对立的仇敌啊……」

「虽然你们的角色是对立冲突的,但依然阻挡不了他受妳吸引的事实。所谓以柔克刚,钢铁亦会成为绕指柔……」

「棠表哥,你的意思是要我用……」美人计?

「只是为了重获自由,妳……会愿意吗?使出女人柔媚的伎俩?妳能够假装也为他所吸引,为他展现风情?」

以柔克刚?她行吗?她沉思着。

※※※

星稀月明,绛雪睡得极不安稳。

半夜里,她的身子开始发烫出汗,薄丝被下的身子不时扭动着,绝色的容颜上有一抹不寻常的酡红,更显楚楚风姿。

她作了一个恶梦,梦见自己的身子被一个巨硕重物压得险些岔了气,即使她不顾一切拚命挣扎着却依然摆脱不掉胸口上的沉重感觉。

梦境愈发的真实,梦中她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嘴唇被堵住!感觉温柔的抚触顺着她女性的曲线一路滑过,引起她粉红肌肤上一阵阵的轻颤。

那抚摸渐渐渐渐往下……她的身子也越发敏感……

不要!梦中的她想张嘴抗议,却发现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不停的猛烈挣扎以表达她无言的抗议。

但挣扎只是徒劳,在强大不可撼动的力量,她的挣扎宛如螳臂挡车,阻止不了那剽悍、强壮的力量。

「你……放了我吧……」认知到自己的无能,梦中的她竟流下了泪。

说也奇怪,胸口那沉重的窒息感突然消失。

继之,是脸上一个如羽翼般的轻拂。

「我……不能……」一个粗嗄带着无法辨识情感的声音穿过她的梦境,回荡在耳际。

「呀--」她醒来,瞥了一眼,却看见灯火阑珊处一道阴影,惊魂甫定的心瞬间再次怦然剧跳。「是燕儿吗?」

那人是--

「玉……是磬王爷?」暗香飞送梦惊回。

他……太过靠近了,近得能让绛雪看见烛光映照出玉磬瞳眸中疯狂、晶亮的光彩。他动也不动的凝望着她,凝眸深处氤氲着浓烈的欲望。

依稀似笑还非笑,彷佛闻香不是香。

玉磬的指尖画过她的锁骨,游走至她的心房处,那姿态是一种烙印,更是一种宣示。

「妳,是我的。」他的声音低沉魅惑。

这一切……是梦吧?她恍惚的想着。高热再度灼烧着身子,像再无力负荷眼前的现实,眼皮渐渐垂下,她选择了不去抗拒,让自己的意识缓缓滑进幽暗的世界,任凭黑暗再度接管了一切。

绛雪闭上了眼,她也错过了那双守护的兽眼中一道奇异的光,那眸光……温柔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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