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6(1 / 2)

「……您可以放心,他的身体没什么大碍。麻醉剂的效力可能要两个小时左右才能消退,届时他就会醒过来了。不过,单先生左肩上的伤就有点麻烦……」

「会怎么样?!」

「单夫人你不用太紧张,令郎的身体基础很好,如果能静下心来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又肯多花点时间来做复原的话,是可以恢复到之前的状态的。只是留心,不要让他再受伤。」

「……麻烦你了,齐医生。我送你出去。」

又回到医院了。

在单飞睁开眼睛之前,听到的就不是一段令人开心的对话。

他感觉得到,肩膀上包扎得越发紧密了,就像……木乃伊?

该死的,这一次又要躺多久?他……不,他不能等了。他必须立刻见到谢天麟!

令人颤抖的寒意和尖锐的痛楚切割着他的身体,还有心灵。他得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才能克制住近乎痉挛的颤抖。

「小飞,你醒了,是吗?」她再也不能够忍耐下去了!「你现在还有半个小时,在内部调查组过来问你为什么在公共场合开枪之前,把整件事告诉我,」

他居然会一再将自己置入危险境地,只不过是在她一眨眼的工夫,而且很显然他打算就这么干下去!

永远都别期望能够唬弄她!这就是一位警司老妈的好处!单飞张开眼睛。「老妈,」他说,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难辨,「我……在洗手间,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从哪儿钻出来的,他企图迷晕我。所以我拔枪示警。」声音平淡无味,单飞干巴巴地说。

「你在洗手间!」单郑芳芳厉声道:「那么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外衣的纤维挂在隔壁的酒架上?!你去酒窖做什么?」

「……」单飞下意识地看了看袖口,然后发现自己的外衣已经被换掉。

「说给我听,或者说给负责这个案子的探员听,你自己选择。」单郑芳芳把视线转移到了窗外,深呼吸,给自己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知足吧,这算什么打击?远不及稍前的那一天——尽量心平气和地道:「你……你和某人在酒窖里约会,是吗?」

这一次轮到单飞吃惊——惊恐。他曾经以为在他和谢天麟的事情上,永远都是自己带来「惊喜」给母亲,而不是反过来。

没有什么秘密,这个世界上,只要你有足够的智慧、毅力和……权势。

「不是这一次。」他哑着嗓子道:「如果你调查得足够清楚就会知道。是,我们曾经在酒窖里……约会过,所以我看到有人走进去的时候,我以为是……是他。但事实上我错了,那不是谢天麟。」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几不可闻直到完全消音。

「那是一个想掳劫、绑架你的人,」单郑芳芳冷酷而尖锐地接口,「他知道你会跟进酒窖,毫无防备地,于是准备了浸满乙醚的手巾;他也早就打开了洗手间的窗子,并且用『维修中』的牌子阻止闲杂人等的进出——他知道从酒窖那里离开酒吧最便捷的路径,是洗手间的窗子。」

她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怒火,但这并没有影响她的敏锐和逻辑推理能力,「他有计画地做这件事,他相当熟悉你的行为,无论他是谁。」

不要这么清楚,求你了,不要。

单飞想哀求她住口。谢天麟不会想要伤害他的,无论如何。「无论他是谁!」他大声地说,因为干渴的嗓子而咳嗽,「都跟谢天麟没有关系。如果是他,需要做的只是招招手而已!那酒窖不是什么秘密,既然你能知道,那么其他什么人也一样能知道!」

单郑芳芳注视着他,那目光有多愤怒就有多心痛,有多痛恨就有多无助。「你认为杨帆会跟多少个人讲,你那点不堪的小秘密。」

「该死的杨帆!」单飞怒道,但是心中所想的并不是杨帆。是该死的单飞!他告诉了他,在那个好奇的小子询问的时候。因为他想赢得杨帆的支持。

那么同理,如果谢天麟自己不想,即便谢擎也不可能知道那个地方,还有那无可比拟的吸引力,对单飞。

「对一个真正为你担心、对你好的人,」单郑芳芳厉声道:「你要学会感激!」

「……」单飞的散乱的目光投掷在天花板上,他凝视着它,就像它比他的生命还重要。「我会知道谢天麟是不是,只要你让我见见他。」

单郑芳芳缓缓地,缓缓地摇头。「我宁可送你去精神病院。」她用低沉、悲伤的声音说。

那么你就那么做吧,即便是那样,我也会翻墙出来找到他!

如果单飞不曾经历过五天前的那场祸从口出的灾难,那么他就不会学会在激愤、恐惧、不满和迷惑不安的时候管制住自己。他只是狠狠地咬住嘴唇,直到铁锈的味道布满味蕾。

无论如何,好吧,无论如何他们的对话还是有益处的,他至少知道该怎么应付调查组。

单飞已经预感到,接下来的日子将会多么令人抓狂!甚至比坐牢更糟糕,毕竟那样他还能够策划越狱。

单郑芳芳没有看向儿子,她知道他也一定在躲避着自己的目光。

过一段时间,她在心中对自己道,就像是毒瘾一般,只要熬过了这一段时间小飞就会冷静下来。他会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这种丧失理智的感情不会持续太久。

☆☆☆

老实说,叶利不喜欢自己现在的身分。

一个……倒楣的信使。

他真的很倒楣,就在今天早上,轮到他的这个早上。

他不想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单飞面前,没有人想在这个时间在单飞面前出现。在半个月的囚禁后,他就像是一只爪牙毕露的野兽,随时准备扑向任河人,更何况……叶利不知道单飞是不是已经得到了消息。

他晃了晃头。

再一次地,他希望最终的结局是这样,但不是现在这种方式。他承认他自私——为什么不是单飞想通了离开谢天麟?那么受伤的就不是他的好兄弟了。

闭上眼睛,他让自己平静了一下才推开卧室门。

☆☆☆

令人疑惑的安静。

单飞靠在他的床头,懒散地把两条长腿搭在被拖到床边的写字台上,憔悴和沮丧清晰地陈列在苍白的容颜上。他令人怀疑,这许多天他到底有没有睡过,除了怒骂,除了焦躁地在手铐所及的范围内踱步,除了恳求以及恳求未果的沉默,他还做过什么?

听到门响,单飞扫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转向窗子,「我要上厕所。」他说,抬起左手,晃了晃手腕上的手铐——铐子的另一头锁紧在床头。就似已经习惯了豢养,懒洋洋地趴卧在太阳下的东北虎,平静,但却危险。

「嗯……阿飞,你听着……」叶利看到他,顿时觉得头大了两圈,绷紧地痛,「我们应该谈谈。」

「钥匙在你那里是吗?」单飞皱了皱眉头,「今天年假休完了,我老妈必须去上班。帆船的大假早在春节前就过完了,现在你是牢头。」他又晃了晃手腕,让铁条与铁条相击发出脆响,「难道你们想给我准备点猫沙什么的,从此就在床头解决了吗?一辈子?」

「你要明白,」叶利咽了口唾沫,「已经结束了。」他说,目光局促不安地在一地散乱的杂物上梭巡着。卧室里没有电视,写字台上,床上……整个单飞的活动范围里没有报纸。叶利偷偷地吁了口气。

「……」单飞在他走进房间之后,第一次决定正视他——不仅是正视,他逼视着叶利。「那是对你们,」头一次,在他被镇压之后,直白激烈地表达自己的想法,「现在,钥匙!」

「我们,Madam,我,帆船,还有谢擎和……谢天麟。」这有点难,但是叶利还是做到了,「下一个,最后一个就是你。」

「……你说谎!」单飞喷火的目光直落在叶利的脸上,企图发现点心虚或者回避,但是他没有,「谢天麟没有!」他的呼吸开始粗重急促起来,「他不可能!」

「他跟从前一样,」叶利的眼中掠过了一丝不忍,但再一次地,他坚持了下来,「他出来做事,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叶利,叶利说的话,谁会怀疑?!

在BURNINGBAR的时候他就该意识得到,或者更早一点,在记忆中最后一次见面。

单飞,你什么时候会承认?

就像被攻陷了最后一座堡垒,慌乱不安和破碎的痛苦急速地在眼中堆积起来,坚定慢慢消融崩溃。「除非我亲眼看到。」最后,他用仅剩的,破碎的倔强说,「我不会相信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

「即使我?」叶利带着点受伤,但更多的是令人抓狂的心痛——单飞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能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即使你。」单飞回答,微弱的火星在他的眸子里闪动,就像溺水的人手中的稻草,「让我放弃,就让我见他。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见到很容易,是吗?」

那丝悸动着的希望梗在叶利的喉头,让他几乎无法吐出一个音符。这是他的错。他发现得太晚。如果让他早些察觉,他一定能够阻止单飞,而不是看着他深陷泥潭不能自拔。

这是他的错。

「我做不到,至少不是现在。」他慢慢地说,控制着声带不要发出奇怪的噪音,「谢天麟可能真的不一样过,但当他……」犹豫了一下,他终究没能把那个消息说出口,「回归到之前的那个人渣黑社会时,我不会让你贸然去见他。除非你真地做好了准备。你自己也知道,谢擎杀了你都不会解恨!」

「那你们到底想让我怎么样?!」单飞暴躁地道:「让我绝望但不让我死心!如果有事实,那么就给我事实!知不知道,这很难熬,很痛!」

他想用双手抱头,但是左腕上的铁环显然阻止了他,这让他蓦然陷入疯狂。随手从写字台上抓起了笔筒,他狂乱地砸在床架上,一下,再一下。

「够了!」叶利抢过去,探身夺过笔筒,「我只能帮你去说,但是决定权在Madam手中。她不再相信我们了,自从BURNINGBAR之后。」

单飞放手,他让叶利从他手中抢走笔筒。受伤的肩膀加上手铐,他根本没办法跟叶利抗衡。「你在敷衍我。」他疲惫地靠回床头,道:「她不会答应。」

「你也说过,」叶利叹了口气。单飞说得很现实,在单郑芳芳发起狠来的时候,没人能够——胆敢——违拗,「她不可能锁你一辈子。最起码等你病假销掉要回去上班,只是迟早。她希望……能多给你点时间思考。」或者说,她希望至少能……过了今天。

今天一过,一切就成定局。

「等我的病假销掉大概还需要一个月。」单飞闭上眼睛,「我会疯了。她希望把我送进精神病院。」

叶利张了张口,想要说点什么。但在那之前单飞已经侧身躺倒在床上,「不介意让我睡一会儿吧。」他说。

叶利站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那好吧。」他退向门口。

「……最后一个忙,」就在卧室门被打开的时候,单飞的声音从床单里传出来,「两片安眠药,可以吗?或者一点烈酒,这类的东西。」他轻声地恳求道。

「……你等一下。」更久的沉默之后,叶利用干涩而且变形的声音回答说:「我很快回来。」

在给单飞之前,他需要先来两杯。

☆☆☆

安眠药并非什么好东西,如果让叶利选,他宁可忍受宿醉之后的头痛。他还记得单飞对伏特加比较偏爱,那滋味热烈如火。

等他察觉不对劲的时候,是准备开启防盗门时。

防盗门虚掩着。

那么不出意外,单飞的卧室门敞开着。

手铐和一串钥匙扔在凌乱的床单里,枕头下面露出皱巴巴的报纸的一角。

他的钥匙。

应该说,是该死的单飞偷走了它们,就在他探身去抢笔筒的时候。

那个混蛋!

叶利把手中的酒瓶狠狠地砸在地上!

☆☆☆

《金风玉露一相逢——谢少华女将于情人节当日订婚》

二月十四日第一版第一页,几乎所有的报纸都这么写。

谢天麟很忙,在此之前他堆积了太多的工作。他必须完成它们,然后处理一些……更重要的事。

今天是忙乱的一天,他已经预料到,堆积如山的工作、盛大的订婚典礼以及之后的应酬,他得打起精神,应付一个不太情愿的女主角可能带来的麻烦。当然,还有些不应该标注在桌历上的行程。但这一切中并不包括处理一个盛怒的叶利。

「你坚持认为我们有什么共同话题?」优雅地,他抬起头,闭合了面前的一个文件夹——他刚刚完成了它,然后,端起桌边放置了多时,已经不再灼热的咖啡,啜了一口,慢条斯理地道。

当接触到那冷漠的眼神时,叶利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冷静淡漠,不包含任何感情,其中的死气沉沉令人窒息。

原本丧失理智的怒火忽然熄灭了不少,他深吸了口气。

「我知道你做过什么,」他用蔑视兼仇恨的眼神看着谢天麟,「为了重新回到你那该死的老爸身边做条狗。但是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动单飞一根汗毛,」他的神情清清楚楚地显示着,他现在所做的决不能叫做恐吓,他是说真的,「我不会放过你。」

谢天麟垂下眼睑,平静……应该说是温和的,连一丝震动也无。

他放下咖啡杯,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又再抬起眼来,「我一直奇怪你急匆匆的跑来做什么,」他笑了笑,或许这世间只有他一个,能够笑得如同阳光般灿烂,但却不带任何温度,「原来是通知我,单飞脱离了保护伞,自己跑了。非常感谢。」

他在叶利惊愕、悔恨、愤怒到仇恨的目光下站起身,伸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向门口走去。「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我操你的!」半晌叶利才能说出话来,「FUCKYOU!你这混蛋!」

原来他还不知道?他的话可信吗?难道单飞并没有来找他?那么那该死的混蛋在哪里?!

「即便我让你奋斗个二十年,你有这个能力爬到我身上来吗?」谢天麟淡淡地道,有点好笑地看了看狂怒的叶利,「另外,我以为你是异性恋。」他整了整衣衫,将所有的叫骂当作背景抛在身后。 「你们还在等什么?」他问,眼角瞥过站办公室门口,拿不准主意的保安,「我是请你们用你们的愚蠢做衬托,来满足我虚荣心的吗?」他斥责道,声音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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