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千金_分节阅读_第139节(2 / 2)

  他不知道该怎么用平和又温柔的语气咆哮着告诉显金:老夫人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让我们夜半独处!在如水的夜色中,迅速升温感情!最好明天定情!后天拜堂!大后天早生贵子!

  他不明白。

  究竟是宣城的姑娘和白水镇的不一样?

  还是单纯是这个漂亮能干的姐姐,脑子的长势和寻常姑娘不一样?

  在白水镇,一般来说,最多三日,再冷若冰霜的姑娘也会对他笑逐颜开。

  这位姐姐,是个奇人——她并非冷若冰霜,有时候还会对着他绽出明媚的笑颜,但是……一张漂亮红润的嘴,怎么能这么说出贫瘠苍白的话!

  他就像一个身经百战的花魁,遇到了没喝药的大爷。

  浑身长技无处施展,像跳了千万只跳蚤万剑钻心地挠他痒痒。

  再萎的大爷,也有雄姿英发的那一天——瞿秋实在心里为自己打气,一抬头,却见显金早已不见踪迹。

  瞿秋实面容有些扭曲:他大概可以合理地猜想,这位姐姐跑这么快,只是为了早点拿到姜蓉酥,比他早一步到老夫人面前显功吧?

  一顿接风宴,以显金端来的姜蓉酥收尾,开始了陈家第二次核心会议——瞿老夫人将陈笺方叫到蓖麻堂来细细问了许多,直至打更才放陈笺方去见他亲娘。

  长房如今还住在陈家最中心的院子里,堂屋明灯高悬,陈笺方推门而入,便见自家亲娘在灯下作画,拿的是细如发丝的银毫笔,正在勾虎皮鹦鹉的背毛。

  陈笺方轻手轻脚地站在原地,怕自己的气息惊扰了母亲作画的手法。

  待一只胖鹦鹉描完,段氏长呼出一口气,抬眼见到儿子,眼眸深处终有了些许明朗的笑意,“终是回来了?”

  陈笺方为母亲递过一张擦手的绢帕,恭敬道,“回来了。”

  段氏笑着张罗给儿子倒茶上点心,“……说是给你接风,看你一晚上,就盯着块豆腐戳戳戳……倒是最后吃了不少姜蓉酥,以前也没觉得你爱吃姜味的点心呀?”

  陈笺方低头咬了口绿豆糕,酥酥麻麻的,油酥皮在嘴里化开,仍旧没有姜蓉酥的味道好。

  “现在也爱吃了。”

  陈笺方轻声道,“儿子不孝,未随三叔一并回宣城,也未同母亲提前知会一声,擅自做决定。”

  段氏不明白这“不孝”从何而来……

  独子和丈夫很像,也不像,相像之处在于,都在河中背着棉花前行,越往前,棉花吸的水越多,他们就越累;不像之处在于,丈夫很累,他想甩掉棉花,但棉花如同长了手脚死死缠住他的躯壳,而儿子却自觉自愿地背着棉花,当棉花越来越重时,他不追究棉花的重量,反而自省自己的力气不够大。

  丈夫被棉花拖进了深河,溺毙而亡。

  她不确定,儿子是会因此生出更多的力气,还是重蹈覆辙?

  段氏沉默半晌,方道,“何来不孝?你尽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只需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回首对得起你自己即可。若你高兴,你甚至可以不去考进士,一辈子做个田舍翁的举子,你也是母亲最勇敢的儿子。”

  陈笺方笑道,“不去考进士,那我做什么呢?”

  母亲向来好梦,许多事,未曾加以思索便随心所欲为之,父亲在时,尚有后盾,如今若他再不奋进,母亲这样随心的日子又能持续多久呢?

  陈笺方不知与母亲说什么,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之说着,说到段氏正在画的百鸟图,陈笺方笑着恭顺道,“……笔力精细,颜色雅致,您手上功夫还在呢。”

  段氏笑起来,“上个月中旬,丝绸家的张太太看到我年轻时候画的扇面,说是很喜欢我的花鸟图,愿意出一百两银子劳动我画画,我想着左不过也是画,银子收不收都不打紧,主要是自己喜欢,便捉摸着画张百鸟图。”

  陈笺方闻言,不禁蹙眉。

  卖画?

  母亲岂可卖画?

  “可是祖母克扣了您的月银?”陈笺方蹙眉问。

  段氏忙笑着摆手,“她若克扣,我不知自己去库里取吗?”

  陈笺方眉头蹙得更紧,“可是张太太死缠烂打、威逼利诱,您迫于情面,不得不做?”

  段氏不理解儿子的想法,又连忙摆手,“不不不,张太太人很好,性子也和顺,只是提过一句,我却记在了心里——前朝的清安居士不就是以画扬名的吗?我虽与她老人家有云泥之别,却也实在喜欢花鸟工笔,若有人愿意付钱买售,我自是受宠若惊的!”

  陈笺方沉默半晌,方勉力笑道,“儿子……并不理解……”

  段氏脸上的笑也敛了敛,隔了片刻方道,“那你,是否支持?”

  陈笺方双手撑在膝上,似是在思考——他是真的不太理解……母亲虽不是闺阁中人,却亦是女流,他并不惧母亲的手笔流落市井,但亦不认为若因此事引发较大风波,是一桩划算之举。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母亲何必以身试险?

  陈笺方默了默,道,“您的百鸟图,工已过半,此时收手,十分可惜。”

第174章 气性很大(加更)

  百鸟图是否能按时竣工,显金并不太关心。

  虽耳闻希望之星他妈是个神挡杀神、老夫人挡杀老夫人、二太太犯蠢就杀二太太的狠人圣斗士,但一直没有这个荣幸近距离观战,故而尚未在陈家挖掘到此等宝人。

  现下当前,显金比较关心的是,怎么把灯宣作坊那群老伙计清一清——经显金旁敲侧击地明面上调研、暗地里派张妈妈套话,查清了灯宣作坊如今的现状。

  这群老伙计,有四五个人,都是与李三顺老爹、李老章师傅同批的学徒,跟着陈家二十来年,一直兢兢业业,但确实……天赋有限、努力也没努力到点儿上——做纸师傅的三铁律:看料、捞纸、焙纸,愣是一项都没专精。

  四五个人,其中三个都快六十了,另两个也都五十有四、五了,还霸着灯宣作坊大师傅的名头不放松。

  说出口的话是,“为陈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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