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郎君(2 / 2)

小郎君则轻叹一声,他自然知晓众人是笑他疏懒成性,然旁人拍手笑疏懒,疏又何妨,懒又何妨?又不会少块肉。

于是他既不嫌丢人,也不反唇相讥,反而愁苦道。

“二三子只笑吾起的迟,可又哪懂得吾之心酸?”

(二三子:指诸君、诸位、大家伙儿的意思,见于《左传》。)

众人见似有隐情,遂八卦的侧目静听。

但见他懒洋洋的慵在了桌案上,开始愁叹起了人生。

“都说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惜哉世之美好正如此间美食与那榻上美梦,两者往往难以兼得。可若比起日出时的晨光熹微,吾反倒更喜那正午的艳阳高照,只因啊......哎。”

长吁短叹却不见下文,食客们一时好奇的催问、哄闹不断。

“只因什么?”

“对啊,哪有话说一半的道理,君子可别吊我等胃口呀?”

小郎君随之再次叹息摇头。

“还能因为什么?只因一大清早......属实起不来呀。”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捧腹大笑。

老潘头似乎早已习惯小郎君的话风,只含笑将包好的馄饨,熟练的丢入沸腾的锅中,于雾气升腾间探出脑袋笑道。

“君子就是和我等大老粗不一样,连睡个懒觉都说得文邹邹的,厉害,着实厉害。”

一位正在大口喝馄饨、吃包子的二流子,打趣看来。

“嘿~叔父这拍马屁的本事也挺厉害呀?”

“去去去,肉包子还堵不住汝的狗嘴。”

老潘头挥了下抹布,没好气的收拾着碗筷,埋头说教开来。

“乃公说的哪一句有假?君子乃神仙转世能和咱们这些凡夫俗子一样?”

二流子颔了颔首,也没争辩,待喝了口鲜美的馄饨汤,便倍感滋润的跟着吹捧道。

“也是,君子当年登台求雨时仆可是亲眼所见,那雨下得哗哗的,那雷咔的一下就劈了下来,可君子呢,愣是跟没事人一样,可不就是神人!”

四周顿时传来附和之声,连带着看向小郎君的神色都变得愈发敬畏了起来。

小郎君则很是受用的故作低调道。

“小意思,小意思,也算不得什么。”

听了这话,二流子顿时就不答应了。

“这还小意思?君子果然不一样,厉害厉害。”

被众人称作神人的小郎君,此刻正指着自己,对着坐在对面的二流子自我调侃道。

“吾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还是爱吃汝叔父馄饨的馋嘴,有何不一样?”

二流子顿时乐了。

“嘿~听见没,听见没,君子在夸您老呢。”

老潘头又不聋,早已眉开眼笑。

他是个明白人,自然听出了对方话中的夸赞之意。

须知眼前这位小郎君可不是一般人物,那可是先君嫡子诸葛寿,年不过十七已是一县封君,可谓名门之后,贵不可言。

这么位身份尊贵的国公子,能开金口与他们这些黔首庶民说上几句话已是莫大的面子,就更别说夸奖了。

见老潘头只顾看着乐呵,眯瞪着眼的诸葛寿瞅着心里就来气,随即抱怨而叹。

“唉~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汝却只顾独乐乐,也不多加两个馄饨,须知吃了这顿,还不知下顿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他们自然知道,这位寿公子素来喜小食,尤其是老潘头家的馄饨,可又因为爱睡懒觉,总是赶不上收摊的时辰,故而能吃上一口也的确不易。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矛盾,想吃却又不想动,动了又怕累,说白了就是懒。

老潘头一听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

“看君子说的这是啥话嘛?什么叫加两个?”

众人还当老潘头小气吝啬几个馄饨,却不曾想他话锋一转。

“仆岂是那不识好歹的浑人~一碗馄饨本十六数,早给君子多加了四枚,也好凑个整,够不够意思?”

诸葛寿一听老潘头竟然不声不响就多加了四个,比自己预期的还要多出两个,顿时哈喇子都要流到了案几上。

他连忙擦掉口水,伸出了大拇指。

“何止是够意思,您简直是慷慨啊!”

那二流子一听自家叔父竟给旁人多加了四个,再看看自个儿却毛也没加,顿时就觉着碗里的吃食不香了,于是骂骂咧咧的嘀咕起来。

“还一家人呢...呸~啥也不是......”

啪~!!!

突然一只沾满面粉的大手狠狠的抽在了他的后脑勺上,众人只见得粉末如雾飞散间,二流子已惨遭毒手,口中那包子馅竟直接给干飞了出去,愣是便宜了一旁守候多时的大黄狗。

同时传来了老潘头的啐骂声。

“个小婢养的东西,滚蛋~!”

别看二流子是二流子,但在这讲究孝道的年代,他哪敢与自家长辈顶嘴?况且若真惹恼了这位叔父,日后还如何再蹭吃蹭喝?

所以他不仅不怒,反而吓得端起剩下的半碗馄饨,顺脚踢了下捡漏的大黄狗,随即在一阵鸡飞狗跳中,是闷头一边喝、一边跑!

不多时,便传来了老潘头的臭骂声。

“游手好闲的狗东西,我老潘家怎就出了汝个不成器的竖子?呸~”

二流子本名潘流,家中行二,是老潘头兄弟家的小辈,说实话人倒也不坏,且机灵,就是成天游手好闲,好高骛远,没事还喜赌上两手,隔三差五就来蹭吃蹭喝,如今都二十有四的人了却还找不到个婆娘,若不是看在都姓潘的份上,老潘头都懒得搭理。

二十四岁未成婚,若放在现代那叫小哥哥,而在武国那就是妥妥的大龄剩男。

说来在这个年代,寻常百姓黔首大多没有姓氏,往往只有个名,这名取的也很随意。

比如生下时正巧赶上下雨,嘿~那就干脆叫‘雨’;赶上打雷,就叫‘雷’;亦或者生下时排行第四,就干脆直接按辈分叫‘季’。像汉高祖刘邦一开始就叫‘季’,正是因为他在几个兄弟中最小,如此才叫刘季。

从此便可以看出,时人取名十分的随性,不像现代人,取个名字可谓绞尽脑汁,甚至不辞辛苦的翻阅各种书籍、词典,只恨书到用时方恨少,脑子不够网上搜。

所以,对于大字不识几个的升斗小民来说,取名简直是要他们的老命。不过他们的想法也很简单,既然不识字、不会取,那就干脆看到啥就叫啥,什么阿猫阿狗,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可若说取名能体现家中长辈的学识,那有没有姓氏,则代表了一个家族的过去。

假设将姓比做大树的主干,那氏便是延绵而出的枝叶。

《通鉴外纪》中曰:‘姓者,统其祖考之所自出;氏者,别其子孙之所自分’。

在“姓氏”理论中,氏是从姓那儿派生出来的,这就好比父和子的关系。而由于子孙繁衍增多,于是便开始分散定居各处,各个分支的子孙除了会保留姓以外,还往往以生地、居住地、封国、封地、官职等为自己取一个称号作为标志,这就是‘氏’的由来。

从这便可以看出,姓氏代表了一个人的身份,更代表了祖上的荣光。

若一个人有姓氏,那几乎可以肯定,要么是世家大夫,要么就是没落的寒门或因各种原因沦为底层的黔首,但不管怎样,至少说明其祖上曾阔过。

而这老潘头与二流子明显有氏。

这是因为他们祖居楚地,祖上亦出过楚国大夫,后家道中落又遇战乱天灾,最终他们这一支便选择迁徙到了武国,成了如今的升斗小民。

所以寻常大字不识几个的黔首,几乎很难拥有姓氏,除非栖身大夫阶层,才有资格在当地县府登记造册,为自己选取一个姓氏。

当然,若能直接受到君主赐姓也可以,但这样的殊荣与概率毕竟少之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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