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南京的晨雾43(2 / 2)

人力车夫带着浓重苏北口音又异常冷漠的说话声,像噩梦中的妖魔念的咒语,从棉布帘外面随着一股冷风杀进了车厢里,荡起一阵冷气的澎湃的同时,剪断了志摩杂乱而沉重的思绪。因为时间太早,他没有让众友人安排汽车,但他早就有点后悔,南京城此个时令的气温冷得有点出乎他的预料,就像他的一早急匆匆的行旅一样令人猝不及防。他慢吞吞地将两只脚挪到地面上,顿时觉得有点天旋地转的,好像踩到了一个旋转木马上面。恍惚中,他付了车费,迈着半麻木的双腿有点腾云驾雾般一步步地走向机场的大门。

看着似乎在冒着冷气的金属大门上面的白霜,志摩忽然像被寒澈激了一下,顿时感觉他的头开始剧烈地、跳动地阵痛起来,他用手轻轻拍了几下发胀的脑壳,抬头瞥了一眼淡灰色黎明的晨光,还好,天气晴朗;紧接着,他向周围的建筑物扫视着,他要先去一趟电报室,给北平的徽因发一封电报。

电报室里空荡荡的,像是一个闲置的不大的库房,只有一名服务员低头忙碌着什么。志摩走到写字桌前伸手去拿填写电报的稿纸,可能是刚才的那阵晕眩还没有让他的神经完全处于兴奋而灵敏的状态,他多利多索地始终不能控制好手指的动作,要不然是拿起一沓稿纸,要不然是一张拿不起来。志摩用力让自己伴着疼痛的神经能专注一点,终于,他别别扭扭拿起了一张电报稿纸。他再次确认了一下,然后拿起了一旁的蘸墨水笔,用标准的正楷写下了一行电文:

“下午三点抵南苑机场,请派车接。”

徐志摩拿起电报稿纸,准备转身递给服务员,就是一回眸间,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一双碧眼,一身婀娜的柔姿,一笑浅浅的酒窝。“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虽然这是1924年徐志摩陪同泰戈尔出访东瀛,离别写给一个日本女子的,但那时徽因和思成刚刚去了美国,类似于诀别的心境让这段时间里的诗人情感中,总有挥之不去的撂倒和哀愁的字眼,对徽因离去的不舍也会像诗的灵魂般如影随形的出现在诗文里。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说也巧了,此时此刻,身在北平的徽因也正在心里暗暗默念着这首诗。

已经是晚上七点整,东单协和小礼堂里灯火辉煌、热浪滚滚、座无虚席。十几个国家的驻华使节和各界人士济济一堂,无数双眼睛翘首以盼地注视着会场的入口方向,他们都是来听林徽因主讲中国古典建筑美学系列讲座的。

当穿着珍珠白色毛衣、深咖啡色呢裙的林徽因步履轻盈地出现在会场的入口时,所有人的眼睛为之一亮,接踵而来的便是如潮水般的掌声。这位27岁的中国第一代女建筑学家楚楚谡谡的风度和倾国倾城的容颜,如同久而璀璨的东方古国之深博魅力,一下将各国女宾绅士的心像两只蟹钳一般紧紧抓住。她那标准的牛津音如空山流泉、天籁之源,响起在人们耳际,与天仙般的美颜熠熠生辉。

“女士们,先生们!建筑是全世界的语言,当你踏上一块陌生的国土时候,也许首先和你对话的,是这块土地上的建筑。它会以一个民族所特有的风格,向你讲述这个民族的历史,讲述这个国家所特有的美的精神,它比写在史书上的形象更真实,更具有文化内涵,带着爱的情感,走进你的心灵......”

徽因的嘴唇上下起伏着,如海浪似晨霞,你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期间隐隐约约的有不能控制的颤动。她的双眸的波光总是轻而易举的就从演讲稿上飞翔起来,盘绕在会堂的每一处似乎在慢慢弯曲的空间中,她好像在寻找着什么,期待着什么,盼望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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