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重任在肩(8)625(1 / 2)

明媚的五月,成都华西坝,正是一年好光景。

康咏筠和咏梅艺术学院院长兼美术院院长徐悲鸿漫步在校园中,暮色正好,草地和树林都镀上了一层金色,三色堇和洋甘菊在花坪中怒放,阴湿的青石漫道偶尔爬过几只昆虫。

总算有时间莅临咏梅艺院,他也不想穿军装引来无数围观,碎格子牛津纺衬衣,石磨蓝李维斯牛仔裤,这身放在今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休闲装由四十年代的学生看来显得极像西洋景。

学子们大多是中山装,间或穿着黄绿色的军便服学员列队走过,这都是给军队培养的文艺兵,即便没有军衔配饰,也显得英姿飒爽。

康咏筠今天是慕名而来,全为了听林徽因女士所做的《中国建筑美学》演讲。梁思成和林徽因夫妇作为国内建筑大师,对中国古代建筑研究颇有建树,梁思成更是亲身走遍大半个中国,主持编纂了多本论著。

42年到了抗战最为艰苦的境地,即使梁思成任中国营造学社法式组主任,**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通讯研究员及兼任研究员,林徽因也受聘于营造学社,但营造学社经费断绝,依然面临全家贫病交加的地步。梁思成因脊椎软骨硬化常年穿着铁马甲工作,林徽因也患了严重的肺病,卧床不起。他们一家居于四川南溪乡下,过着清贫的生活。

梁思成在极为困苦的条件下,由妻子和朋友资助,开始编纂《中国古代建筑史》,这部著作第一次将中国各时期的建筑特征做了分析和比较,从城市规划到园林、民居都有详尽的阐述。苦于没有胶片和照片,梁思成不得不用绘画线条替代图片说明,整个著作都达到了前人未能企及的高度。

本着对国内学术界的保护,艺术学院开设了多个院系,建院之初康咏筠从各军阀和政要那里筹集了大笔善款,全部用来进行学院的建设和改善师生福利。梁思成被受聘成为建筑艺术系主任,林徽因也成为终身教授,并且由学院提供了医疗救助。

梁思成同时负责进行学院的规划设计,使学院保持了古典美的同时融入了大量现代设计,相映成辉,林徽因也设计了学院的师生宿舍。

经过学院董事会拨款,建筑系获得了两部相机、几匹骡马等一系列物资,供师生们用于实地考察。在西南腹地,《中国古代建筑史》逐渐完稿。

建筑系在礼堂给康咏筠留了座位,徐悲鸿在介绍中也是称为校董之一慕名而来,一般知识分子大多不善交际,点头之后便登上讲台。听完林徽因的演讲,康咏筠退出礼堂还如痴如醉,忍不住跟徐悲鸿探讨起了艺术创作。

康咏筠赞叹道:“不愧是大师啊,深入浅出,字字珠玑,连我这个对建筑一窍不通的人都觉得如沐春风。徐教授什么时候也做个中国美学演讲,我一定使劲喝彩。”

徐悲鸿笑道:“董事长心怀教育,深获同仁赞誉,其实大家也一直想见你,董事长是过谦了。在美术界大师云集,南张北齐都受聘于我院,同时我院也收录了大批近现代作品,建立了美术馆。要是做演讲,每周都有,比我精彩的讲演有的是。”

康咏筠来了兴趣:“喔,还有美术馆,能否带我一观。”

徐悲鸿自是欣然应允:“董事长请随我来。”

学院美术馆里陈列的多是清代以及现代画作,很多是学者们自己捐献,馆藏最多的还是现在名人作品。玻璃罩里各画作的意境、作者的内涵等康咏筠听徐悲鸿娓娓道来,顿开眼界。

康咏筠走到一幅山水工笔画前,觉得画风清丽,线条细腻,带有说不出的柔美,落款令他很是惊讶,居然是陆小曼。不禁对徐悲鸿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陆女士的作品,我看相当好,她也在学院任教吗?”

徐悲鸿道:“现在画家中,小曼是不可多得的才女,所以画院也收录了她的作品,但是她一直寓居上海,生活困顿,即便如此也没有和敌伪来往,保持了正直、爱国的优良品行。学院有时候便用收藏画作的形式给她资助。”

康咏筠在后世对她和徐志摩也是颇有了解,陆小曼不禁相貌明艳,更是才艺双绝,不禁擅长工笔画,还精通英语、法语,受徐志摩的影响,文章也直赶徐志摩。于是对徐悲鸿道:“努力请陆女士来学院做教授吧,我也是很喜欢徐先生的诗文,学生时代就相当崇拜。眼下国难当头,很多刚直的文化名人大多生活无着,学院也需要多帮助他们,正好弘扬国艺。”

徐悲鸿很高兴的答应下来:“没问题,如果知道是董事长亲自下的邀请,小曼一定会前来就职。正好可以给画院学生教授外语和工笔画。”

欣赏完美术馆,暮色已沉,徐悲鸿遂极力留饭,康咏筠也正好想尝尝学院食堂,于是跟随他拾径而往。

路过一栋红砖小楼,传来清越的钢琴声,康咏筠听出是俄罗斯民谣《卡林卡》,举头看去这栋小楼有着浪漫的坡屋顶,高大而狭长的白色窗棂,窗台下黑铁花篮里花草生机勃勃。

徐悲鸿介绍道:“这是音乐学院的琴室,一开始在教学楼里,后来贝聿铭和梁思成独立设立了琴室,采用了欧洲风格,显得别具一格。师生都觉得很浪漫很漂亮。现在可能是伊莲娜在弹琴,她是个苏联犹太人,毕业于圣彼得堡音乐学院,丈夫在大清洗中遇害,后来苏联也清理犹太人,她随家庭迁到了哈尔滨后来是上海,又嫁给了一个白俄富商跟随到了重庆,但是富商在日机轰炸中遇难,留给她一笔遗产,后来学院招聘教师,她便应聘成了钢琴教师。”

康咏筠问道:“好久没听现场音乐了,反正也不怎么饿,我们去听听。”

早到了下课时间,琴室里寥寥几个学生围着一个外籍女教师,她没有回头依然弹奏着,康咏筠从侧影中看出来伊莲娜是个美人,细长而有棱角的眼眶,笔直的鼻梁下是起伏的唇线,他知道拥有这样唇线的人富有个性而坚强。雪白的皮肤带着红润的光泽,栗金色的头发柔顺的束在肩头。夕阳晚照在三角钢琴上,她的秀发灼灼生辉,康咏筠犹如看到一副达芬奇的名画。

俄罗斯国土辽阔、民族众多培育出柴可夫斯基这样的大师,在音乐方面的成就更是跟欧洲不相上下。在老一辈人的心中,苏联歌曲占了外来歌曲的大部分,康咏筠自然也常听父母唱诸如《喀秋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等歌曲。《卡林卡》着实唤起了他童年的记忆。

等一曲弹完,师生们都回过头来,发现了徐院长,纷纷致意。

伊莲娜也撩起裙摆,优雅的欠身,说的却是汉语:“徐院长好,这位先生还是第一次见面吧,欢迎来音乐学院。”

徐悲鸿介绍道:“这位是校董康先生,被伊莲娜老师的琴声吸引。”

师生都并不了解有多少校董,来个康姓的也没去联想那个身着军装的康司令,康咏筠礼貌道:“伊莲娜老师弹奏的让我回忆起了一段难忘的时光。还能再听您弹奏一曲吗?”

伊莲娜当然不会拒绝,俯身又是一曲《匈牙利舞曲》。屋里暗下来,学生们点起蜡烛,康咏筠刚才看到她蓝色的眼睛,忍不住想起大学时代的那个金发女友,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最后分手,但记忆却难以抹灭。伊莲娜虽然30多岁,但没有孩子身材依然保持着过去的水平,康咏筠想说侧后看去,那脖颈挺立的姿态有8分的接近。

一曲终了,大家都纷纷鼓掌,康咏筠问道:“那么伊莲娜老师,您会弹奏《喀秋莎》吗?”这首节奏明快催人奋进的歌曲,是老一辈的必修。

伊莉娜露出明显的不快:“很抱歉康先生,我讨厌苏联,也不会这首曲子。”

康咏筠听徐悲鸿说过她的经历,对苏联有切齿之恨也是难免,耐心道:“音乐不禁是无国界的,也是无罪的,德国纳粹铁蹄踏遍了欧洲,但是德国发源的乐曲依然被人们所接受。喀秋莎的歌词很适合现在的年轻人,也可以号召人们更有反抗精神。”

伊莲娜想了想同意了他的话:“音乐是无罪的,没错。可是我们没有乐谱,只能等以后找来谱子再教课了。”

徐悲鸿爽朗一笑:“这位康先生会的曲子不少,《又见炊烟》便是他所创,不妨让他来现场演绎。”

伊莲娜和学生们都不可思的发出惊叹之声:“真是太好了,我非常非常喜欢这首歌,没想到能见到原作,我感到十分荣幸。”说着又施一礼。

学院里名人众多,再来个词曲原作家也不算珍稀,何况还是跟着徐院长,哪能没两把刷子。听徐悲鸿鼓励,康咏筠也有些手痒,搓搓手活动下手指,脸红道:“那我就献丑了,因为工作问题多日未弹琴,让我下找找感觉。”

随便弹了几串音符,康咏筠便弹起了《喀秋莎》,他弹得节奏稍快,听起来更响进行曲,很有一种军歌的风范。他俯身用力间眉宇中带有一种刚毅,让伊莲娜找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心头如同触电:“欧,上帝啊,谢尔盖。”

康咏筠连弹三遍,第三遍已经完全找到了感觉,最后一个音符结束,徐悲鸿和伊莲娜带头鼓掌:“精彩,太精彩了。” 伊莲娜道:“康先生,有时间将歌词写下来可好,如果方便我去您那里取,您还有没有其他的曲子,学院很需要中国原创的乐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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