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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轻飘飘的话语沉甸甸地落在伏黑惠心底,让他心中一恸。

“好了,都快去休息吧!”五条悟看着这群伤痕累累的学生们,“接下来的事交给老师就行了!”

医务室里,家入硝子换下了那件满是战斗余痕的白大褂,换上了一件新的,看着解剖台上的夏油杰,随口问:“惠呢?”

“睡了。”五条悟说。

刚刚历经的一场大战榨干了伏黑惠的体力。他把夏油杰的身体放到解剖台上后原本还想和五条悟一起等家入硝子回来,被五条悟哄回去睡觉了。

五条悟看着凝视着夏油杰的家入硝子,“不习惯的话可以让别人来处理。”

“好歹还有全尸呢。”家入硝子盯着夏油杰完全褪去血色的脸,手很稳地下了第一刀,“倒是你,看不惯的话可以出去。”

五条悟戴着墨镜,别人看不到他的视线方向。他靠在墙上,“要是诈尸了,我在这里还可以保护你。”

家入硝子想像以往一样笑一下却没笑出来。她说:“上面那群人一直都担心你会心软。”

但其实五条悟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三年的青春在夏油杰叛逃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不管是五条悟还是夏油杰,两人都很清楚,再见面时就是不死不休。所以重伤的夏油杰见到五条悟就放弃了抵抗,因为这个时候的他不可能再次从五条悟面前离开了。

家入硝子按部就班地处理着夏油杰遗留下的身躯,嘴上漫无边际地找着话题,“乙骨的身世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明天吧。”五条悟说,“今天他们都累坏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家入硝子注视着夏油杰的脸,亲手送了他作为咒术师的最后一程。

再见了,夏油。

盘星教的人都被通缉,除了他们之外,夏油杰的旧识们都在高专,但是高专的学生们刚刚因为他历经生死。

这场葬礼秘而不宣。

来参加葬礼的不过夜蛾校长、五条悟、家入硝子、七海建人寥寥几人。特级诅咒师夏油杰是他们的敌人,夏油杰是他们的学生、朋友、学长。

睡醒了的伏黑惠坚持和五条悟一起过来,他看着夏油杰的身体被熊熊大火吞没,心中一阵释然。

没有了咒灵操术,死灭回游的根基就被削去了二分之一。

这本来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任何远离那个未来的变故都值得开心,但是……

伏黑惠转头看向五条悟。

五条悟今天没有戴墨镜,蓝眸之中映着橙红色的火焰,平静得如同一面镜子,照出夏油杰的尸体化为飞灰的场景。

伏黑惠主动牵住了五条悟的手,有点凉,于是他把另一只手也放了上去。

五条悟眼波微动,脸色和缓了些,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伏黑惠的手背,嘴唇动了动,‘没事’。

伏黑惠垂下了眼睛。他看着两人握紧的双手,恍惚间觉得那点凉意随着血脉的涌动流到他的心口,泛出酸涩的疼。

他不认识夏油杰,那不是他的悲伤。

他只是在为五条悟悲伤。

伏黑惠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心神恍惚得都没注意到葬礼已经结束了。

五条悟看着自家魂不舍守的小孩,牵着他回到宿舍里。

松开伏黑惠的手,五条悟给两个人都倒了杯水。他把水杯塞进伏黑惠手里,无奈又稀奇地问:“惠,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难过?”

伏黑惠抬眼看着他,黑色的眼睫毛翻飞如同蝶翼,欲言又止,“悟先生……”

“怎么了,惠?”五条悟摸了摸他的头。他对伏黑惠一向有耐心。

伏黑惠看着五条悟的眼眸中流露出对他的关怀,心中一紧,喃喃地问:“悟先生很难过吗?”

“……该怎么说呢?”五条悟似乎没料到伏黑惠会问这个,有点苦恼该怎么把自己的心情诉之于口。犹豫片刻后,他轻描淡写地说:“有点难过啦,不过也是早有预料吧。”

他当然难过,这种难过中混合着挚友死去的悲伤和终于走到这一步的释然,这是早就有所准备的事实,现在尘埃落定。

伏黑惠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但五条悟已经明白了。他温柔地看着伏黑惠,问:“惠是在替我难过吗?”

“不。”伏黑惠脱口而出,又在五条悟了然的目光中不自在地改口,“不全是。”

他的确为五条悟的难过而难过,只不过他后来又意识到了另一件事,如果夏油杰的死亡令五条悟悲伤,那他呢?

伏黑惠想起五条悟跟他说过让他珍惜生命,他跟他说‘以死获胜’和‘拼死取胜’是不同的,他跟他说过很多,伏黑惠都记在心里,他以为那是对学生的教导和指点,现在想想,这其中会不会也有悟先生的私心呢?

如果他死了,悟先生也会伤心。十五岁的伏黑惠年少轻狂,不会去思考他死后监护人会有多伤心。

如同夏油杰,亲近之人的死亡是每一位咒术师都不能避免的经历,也许会难过,但是伤口愈合之后就不会再疼了——五条悟不可能被打倒。

直到伏黑惠直面了五条悟杀死夏油杰的这一幕,直到他亲眼看到了这个时候的五条悟,他突然意识到,如果他死了,会不会成为五条悟心上的另一道伤痕?

夏油杰死后有他安慰五条悟,那他死后谁能来为五条悟暖一暖泛着凉意的手呢?

只是一个小小的念头,伏黑惠的心中泛起的波澜却久久不散,揪得他心口生疼。

五条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他细细品尝着心中泛起的酸涩,他的小孩在为他难过,为了五条悟难过……

五条悟注视着伏黑惠,突然心生好奇,“那惠为什么没有阻拦我呢?”

他和杰聊天的时候注意到了惠的到来,只是没想到惠会一直等到他动手之后再出现。

不过也不是很惊讶,毕竟惠一直都这么体贴。

伏黑惠愣了一下,说:“因为那是悟先生的选择。”

如果说伏黑惠从五条悟身上学到了什么,尊重他人的选择一定是其中之一。

上次他不想成为咒术师,这次他坚定地要做咒术师,五条悟每次都尊重了他的选择。他也会尊重五条悟的选择。

五条悟问:“我的选择都有意义?”

“啊?”伏黑惠茫然地看着他,被这一句话回得满头雾水。他微微皱起眉,思索了片刻,不甘不愿地说:“如果您这么说的话——每个人的选择都有意义。”

五条悟挑了挑眉,问:“那要是我选择放走杰,惠也不阻止我吗?”

伏黑惠脱口而出,“您不会。”随后,他沉思了片刻,认真地说,“那么我同样相信您的选择。”

五条悟发出了愉快的笑声。他靠在椅背上,用那双剔透得仿佛能倒映出一切的蓝眸看着伏黑惠,突然好奇地问:“惠觉得因为我是五条悟所以才是最强,还是因为我是最强所以才是五条悟?”

伏黑惠的表情显示他认为这是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但就如同五条悟经常拿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来问他的时候一样,他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反问:“如果我不会十种影法术,悟先生还会收养我吗?”

五条悟立刻睁大了双眼,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控诉伏黑惠的‘狠心’!说不定还要哭诉一下惠居然怀疑他的一片真心!

伏黑惠适时地打断了他尚未开始的表演,认真地说:“我不会去思考这个问题。因为悟先生养大了我是事实。思考不存在的可能性没有意义。”

五条悟看着自家的小朋友,恍然间发现他家小孩已经这么大了,那个需要他蹲下才能平视的小孩成为了眼前身形修长的青年,马上就要进入高专,连领域都能开了。

五条悟认真地问:“那惠认为强者保护弱者是有意义的吗?”

“我只想保护我想保护的人,与强弱无关。”伏黑惠这句回答说得流畅,他的想法一直都没有改变,有的人值得拯救,有的人不值得拯救。

但说完之后,他又诡异地停顿了一下,蹙起眉头,像是在犹豫什么。

原本想要说话的五条悟看到他的神情都闭上了嘴巴,想听他家心事重的小孩说点掏心掏肺的话可不容易!

伏黑惠看着五条悟期待地盯着他,脸上满是鼓励,仿佛不管他说什么对方都会接受。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了,很有活力地撞击着他的胸膛。伏黑惠微微侧过脸,抬起手不自在地摸了摸有些发烫的后颈,说话的语气却很坚定,“我也想保护悟先生。”

伏黑惠的话音落下,整间屋子安静无声。

他的目光漂移着不去看五条悟的方向,咬着牙有点懊恼自己突如其来的坦诚,说不定马上就会迎来某人的嘲笑……

伏黑惠自暴自弃地说:“我知道这样说很不自量力……”

“不是的哦!”五条悟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抬起手半掩着下半张脸,如果伏黑惠转回头看他就能看到激动的血色在那张白皙的脸庞上蔓延开来,衬得五条悟本就年轻的脸又小了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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