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梦境(2 / 2)

黑暗坠落,冰冷潮湿。

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

或许只是极短的一瞬。

苏暮猛地睁开眼睛,感受着身下有些冰冷潮湿的床铺,不由得长长吁出一口浊气。

一直紧绷着的心弦,也终于能够稍稍松弛下来。

刚刚的梦境是如此逼真,即便醒来都有些心有余悸的感觉。

原本以为是美梦,结果却变成了噩梦。

还差点儿把他给吓出一场大病,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第二天清晨,苏暮穿戴整齐,接过陈峘递来的温热毛巾,先是胡乱抹了一把脸,紧接着便面带凝重问了一句。

“峘叔,你昨夜有没有听到奏乐呼喊?”

陈峘沉默一下,不以为意点了点头,“听到了,这是黎员外家在办红事呢。”

“竟然真的是黎员外家,而且大半夜的拜堂成亲,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

苏暮话说一半,蓦地抬起头来,“庄子西边的黎家老三,前几日不是失足坠崖死了么,昨天我从那里路过时白事都没有做完,哪里又来的喜事要办?”

“就是因为刚做了白事,所以现在才要接着做红事。”

陈峘向外看了一眼,再开口时压低了声音,“许是黎公子年少无妻走得匆忙,所以黎员外才会在悲痛之下做出这种安排。”

苏暮恍然大悟,“原来是阴婚,怪不得不拜天地拜幽冥,还选在阴气较重的后半夜举行。”

陈峘沉默一下,微微摇了摇头,“少东家说错了,黎员外家办的并非阴婚,而是冥婚。”

“不是阴婚,而是冥婚?”苏暮听了不由得一怔。

陈峘将大灶的柴火引燃,开始往锅中下米做饭。

“两人皆亡为阴婚,以死娶生为冥婚,生死不论鬼求亲。”

他一边在灶台旁忙碌,一边随口说道,“白事有白事的规矩,红事有红事的章程,而且不同地方的规章还不一样,少东家日后若是遇到类似的事情,还须谨记不要轻易犯了别人的忌讳。”

苏暮若有所思,片刻后笑了起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峘叔之前走南闯北,眼界见识自然不是我这样的年轻人能够相比。

就像是峘叔你以前给我讲过的那些神怪故事,听了竟好似让人身临其境一般,甚至吓得我晚上都不敢吹灯睡觉。”

“秋风萧瑟,冰雨寒凉,少爷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陈峘舀了半瓢开水,又在里面洒了一撮茶沫,将碗递到苏暮手边。

然后才接着说了下去,“老夫这点子见识又算得了什么,只不过是年轻时走过的路长了那么一点,见过的人多了一些罢了。

暮少爷如今在学业上开了窍,待到来年春暖花开考入书院,那才是真正的登高能望远,一览众山小。”

苏暮慢慢将热茶喝完,细细品味唇齿间余留的甘苦,“昨天我出去遛弯,在黎员外家门外遇到了一顶黑色小轿,里面坐着一个年轻红衣女子,莫非她就是黎家找来的冥婚新娘?”

随着苏暮的详细描述,陈峘的表情也渐渐变得认真起来。

他拨弄着灶上的木柴,火光随之不断跳跃,映照得面容忽明忽暗,“按照暮少爷的描述,那两个抬轿人确实显得有些奇怪,给我的感觉似乎是赶尸人的路数。”

“赶尸人?”

苏暮帮着往灶火添柴,闻言不由得停了下来。

陈峘点点头,“本来我还有些疑惑,黎家老三在山里失踪,最近又是风雨交加的恶劣天气,怎么这么快就能找回尸体,如果是黎员外请了赶尸人帮忙的话,倒是能够说得通了。”

他眯起眼睛陷入回忆,“老夫以前四处闯荡的时候,也算是对他们这一群体有所耳闻,所谓赶尸人,便是以寻尸、验尸、赶尸等手段谋生的人。

其中道行深厚者,还能御尸为仆,至少可以做些简单重复的体力活计,就像是你刚刚提到的两个轿夫,如果他们没有气息,体表又有斑痕的话便可以归为此类。”

苏暮叹了口气,“我只看见那两人动作有些僵硬扭曲,到底有没有活气却是不知。”

“是也好,不是也罢,对我们都影响不大。”

说到此处,陈峘却是笑了起来,“黎员外能请来赶尸人帮忙,甚至还能让其作为冥婚新娘,虽说不知道需要为此付出了多少钱粮,那也算是他自己挣来的本事。

话说回来,黎员外出钱,赶尸人做事,这是他们之间的交易,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暮少爷自己知道就行,最好不要到外面去讲……”

话说一半,陈峘蓦地闭口不言。

他从烧得正旺的锅台前起身,看向晦暗风雨笼罩中的前院。

苏暮也皱起眉头,仔细倾听从风雨中传来的声音。

家养的土狗开始狂吠,死死盯着紧闭的大门。

嗷嗷叫声远远传递出去,很快引起了庄里其他土狗的回应。

尤其是庄子东头的那条,叫的是尤为尖锐大声。

嘭…嘭…嘭…

下一刻,急促而又沉闷的敲门声传来。

“天还没亮,下着大雨,会是什么人前来拜访?”

“难道是又闹匪患,有贼人流窜到了这里来打秋风?”

陈峘戴好斗笠,反握住一根在灶火中烧红的铁钎,又将一柄柴刀塞在腰后,以不符合年龄阶段的敏捷速度没入雨中。

苏暮压制住开始加速的心跳,在袖筒里藏了一把剔骨尖刀,想了想又抄起门后的木棍,然后跟在后面出了灶火间。

“苏老爷回来了吗,陈先生在家吗?”

伴着砰砰敲门声,还有惊慌失措的低呼,一并透过门墙传递进来。

陈峘透过缝隙看了几眼,这才侧过身体,将三寸见方的小门打开。

一开门,苏暮便见到一张惨白的面孔,没有半点血色。

“黎,黎……”

那人上气不接下气,哆哆嗦嗦几乎说不出话来。

“苏老爷进城未归,你有什么事和我说就是。”

陈峘的声音平静温和,让门外男子稍稍安定下来。

“陈先生。”

他带着哭腔喃喃自语道,“黎家,黎员外家,已经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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