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火起（1 / 1）

进去再往里便是大同殿，殿左手边有一株古银杏树，枝繁叶茂，看着足足有二人合抱那么粗，墨染听念慈小和尚提过一次，这棵银杏树是本朝开国洪武年间本寺的普真大和尚栽种的，枝干苍古、气势雄健、生机旺盛，距今已快百年了。右侧是一个红柱黑瓦的亭子，双层八角，正上方挂着一口大钟，厚重古朴，再晚一点就应该到敲钟的时辰了，大同殿的门较窄，两侧墙壁上提着几个大字“福缘惠山来”。寓意着来惠山的人都会有好运。

跨过门槛进入第二层院子，便是双层巍峨的大雄宝殿了，高高的台阶上悬着梵语“慈云”的匾额，里面有僧人在做晚课。大殿前方广场的两侧是香客进香的大香炉，二人向右转过了角门，又是一处很大的院落，左手边是藏经阁，不过藏经阁仔细打量，还是些许破旧，从洪武年间到现在，惠山寺就没有好好翻修过，院子里大半位置都堆放了各种木料与器具，二人蜿蜒绕过一堆堆的杂物，过了藏经阁往里走便是僧舍了。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深处的山上鸟叫声此起彼伏，远处能望见阵阵炊烟，外面庙会热闹的声音隐隐约约还能传进寺里，走到住处楼下，寺里的钟声也响了，方才见那口大钟边上已经有僧人在那等着准时敲钟了，天气闷热，方才下的一点雨已经干透了，路面的水渍已不见了踪影，快到禅房的时候，墨染驻足让顾涧兮先回去，此时社会男女之防还是要注意，尤其是未出阁的女子，顾小姐也未多说什么，向墨染道了个万福，款款向住处走去，墨染过了一会看四周没有什么人，才上了楼。

顾涧兮主仆一家住在东面，方才她跟墨染说下午她父亲去老友处拜会了，等饮宴完毕，可能要很晚才回来，若是喝的兴起，留宿于老友处也是常有之事，何况饮了酒，夜晚回寺中也颇不方便，顾涧兮不喜这种场合，故而未一同前往，顾家老爷子也知晓他女儿的脾性，只好让她逛逛便回来早睡，顾涧兮也独来独往惯了，并未带丫鬟。

这一日发生了一这么多事，墨染也着实累了，悄悄溜进屋，墨弦未等他，估计小胖子吃饱了困了，呼呼睡得正香。墨染衣服都没脱，和衣躺在榻上，瞪大眼睛盯着房梁，回想这几个月来的经历，久久无眠，顾家大小姐是来此之后相识的最特立独行的女子，不同于师姐、茶馆里希希这类女子，思想颇为超前，这份见识应该是自幼走南闯北锻炼出来的，作为家族的继承人，她必须要学会独立思考，在这个年代，大家闺秀都等着嫁个好人家，读书、女红之类大都也是为了日后的婚姻待价而沽，想嫁入名门望族，暗里的竞争其实颇为激烈，但顾小姐日后可能是要招一赘婿，墨染现在心中也无男女之情，再说顾小姐也未必有此心思，想着想着脑子里便又一团浆糊。

翻来覆去差不多两个时辰，从明月高悬到月影无踪，连窗外的蝉鸣声都沉寂下去了，万籁俱寂迷迷糊糊间好似做了梦，又好似没睡着，忽然闻到一股烧柴的味道，大半夜的又不开伙，本以为是寺院香烛的味道，再用力一吸便感觉不对劲，竟然掺杂了一股煤油味道，莫非是哪里起火了，刹那间睡意全无，一个打滚爬起来，墨弦在对面睡的正香，张着嘴口水流的老长，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墨染住的是二楼，整个阁楼都是木制的，天气闷热，现在还开始刮起了西北风，一旦烧着了，火借风势，整片寺庙都恐要不保。顾不上叫醒师弟，墨染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窗边，推开窗往下一看，火苗都要窜上二楼的窗户纸了。火势惊人，熊熊大火烤的眉毛都发烫，正此时师傅猛的闯了进来，看见屋内二人明显松了口气。

墨染大声道：“师傅，走水了！”

方临风急道：“快，拉起你师弟赶紧下去。”

墨染跑到床边，掀开被子一把拽起师弟，墨弦估计是梦到了爱吃的红烧酱排骨，突然被拉起来，一脸懵的歪着圆圆脑袋，眯着一双小眼睛看着眼前的师兄。

墨染来不及多说，拽着师弟边跑边道：“墨弦，外面走水了，咱们快与师傅出去。”

墨弦鞋子都没穿，被墨染拉着撒腿就往门口奔，师傅站在房门处，一手拉着一人就往楼梯口跑去，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楼下，贴着院墙站好，墨染眼看火越烧越大，突然想起顾涧兮还在僧舍的另一头，这可如何是好，转头跟师傅说：“师傅，顾小姐今晚还住在楼里，我上去拉她出来，如果火太大，您和师弟在楼下接应一下。”说着不等师傅阻拦，扭头又冲上楼去。

僧舍的下风口正是藏经阁，藏经阁年久失修，松木上的红漆都开裂了，墨染记得刚进来的时候看见藏经阁门外那口黄陶水缸都是裂的，里面根本就没有水，梅雨季节本就天气多变，今日也下了雨，谁成想这火竟然能烧起来，风越来越大，湿气被火一烤，浓烟滚滚格外呛人，墨弦在楼下大喊走水啦，此时寺里的僧人也陆续提着水桶往这边跑，准备灭火，但火已成势，现在这点水根本是杯水车薪。

墨染跑到最西边顾家的住处，一脚踹开房门，往里一看，顾涧兮此时已被浓烟熏醒，一边咳嗽一边踮脚在柜子里掏东西，墨染喊了一声涧兮，顾小姐回头看见是墨染，脸上一喜，右手抽出一个紫色盒子抱在怀里，墨染大喊：“走水了，还不快点过来。”墨染冲进去拽着顾涧兮的衣袖便往外走，往楼梯尽头处一望，来时的楼梯已经燃起熊熊大火，火苗顺着立柱窜上了二楼的屋檐，僧舍已经完全烧着了，狂风卷着火苗飘向藏经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