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烟（1 / 1）

在这个世界想要自保，仍需自身有些许武艺，老祖宗教诲的君子六艺也不无道理。刚向前迈了一步，衣袖一紧，低头看墨弦不知何时拉住了自己的衣袖，瞅着小胖子惊恐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心里叹了口气，他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眼见师傅无恙，墨染蹲下查看念慈的伤势，顾涧兮已经把她的盒子放在一边，眼见小和尚口鼻冒血，方才一直托着念慈的头，但现在血已经自行止住了，墨染探了探念慈的鼻息，发现还有微弱的呼吸，摸摸脖子和手腕，仍有细不可查的跳动，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人还活着就好，有师傅在，小和尚没当场毙命就有希望。

就在此时那唤做李默的大汉和师傅一同走了出来，李默的双刀已经插进背后的刀鞘里了，师傅还反手提着他那柄短剑，墨染赶紧喊了声师傅，方临风脸上还溅着斑驳血迹，眼角的皱纹里的血已经干涸了，师傅还是努力跟他挤出一个笑容，墨染心中一酸，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也回了一个关切的笑容，方临风走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随手摸了一下墨弦的小脑袋瓜，冲顾家大小姐点了下头，俯身去看念慈。

方临风先搭了一下脉，而后放下短剑，摸出了一柄带血的小刀，原来方才捅死刺客的那柄匕首，就是师傅平时在医馆里割伤口切腐肉的那把小刀，极是锋利，也顾不上那把刀刚杀了人沾满了鲜血，用力一挑僧袍露出伤口，那支弩矢正插在念慈右胸，应是从两根肋骨之间钻进肺里一寸有余，方临风捏住箭杆向外轻轻用力，试探了一下还好，箭簇没有倒刺，并未勾住血肉，这次带来的药箱留在僧舍里并未带出，里面的药应该已经烧成灰烬了，现在若贸然拔出这支弩箭，恐怕当场就能要了念慈小和尚的性命。

墨染看着师傅先用那柄小刀用力划了几下箭杆，割出个小豁口，然后一用力，把箭杆折了下来，只余箭头在里面，再拿念慈的衣服裹好伤口，古代行军打仗，被当场射死的固然不少，但大部分伤者最后都死于感染，由于箭伤一般都入肉极深，很多都伤及内脏，不分将军与士兵，一旦感染高烧多日不退，熬过来就能活下来，熬不过来的，就如草芥一般死去了，方临风更知此理，准备下山找到干净的地方，用酒擦拭干净伤口，备好金创药后，再割开皮肉挖出箭尖。

方临风在林间搏杀的整个过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就这一会的功夫，大雄宝殿已经完全被大火吞噬了，本来寺里就在修缮，各种材料杂乱的堆放在院中，除了瓦片，多为木质和布匹类，更是助长了火势，在下面救火的僧侣已经完全绝望了，老方丈早已从病榻上被搀扶着赶了过去，此时见事不可为，已经命僧众赶紧离开，免得伤了性命，僧人搀着方丈并一众百姓，陆续往墨染几人方向赶来，惠山寺正门火势太大，现在只能从西边泉水处离开，到了近处正赶上方临风在验看念慈小和尚。

众人走至近前，借着火光看见念慈半躺着被墨染抱在怀里，顾涧兮扶着念慈的头，衣袍上沾满鲜血的方临风正皱眉不展，身后立着铁塔一样的巨汉，不由都大吃一惊，寺里的和尚们都是看着念慈长大的，念慈的师傅闻观也在人群中间，急忙上前看自己养大的小徒弟。

不一会弘智老方丈也被人搀扶着走来，早有人告知方丈方家父子差点被杀，方才差使去寻方临风的念慈也生死不知，弘智方丈也是大吃一惊，江南信佛者甚众，佛门重地已经多少年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了，看到方丈近前，众人一齐行礼，弘智看见浑身是血的方临风和倒在地上的念慈，双手合十深吸了口气道：“我佛慈悲，鄙寺竟有歹人进入，险些伤了世侄，老衲万分歉意，日后定要还世侄一个公道，念慈这孩子怎么样了，可否有救？”

方临风还礼道：“方丈不必愧疚，晚辈并无大碍，倒是这孩子伤的颇重，这支弩箭射入颇深，现今我已折下箭杆，先带他离开此处，等明日准备一下再挖箭头，但拔出余下的一截箭杆之后到底能不能活下来，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弘智大师道：“阿弥陀佛，有劳世侄了，佛祖定会保佑这个孩子化险为夷，闻观你与闻念几人一起抱起他，千万小心，我们快离开这里。”

说完几个中年僧人一起小心翼翼的托起念慈，众人沿着台阶缓缓下行，沿着蜿蜒曲折的小路终于走到泉水处暂避，天下第二泉与惠山寺之间有高高的院墙分开，隔断了大火，众人把念慈小心的放在一间小屋里，扶病重的弘智老方丈歇下，众多僧人和救火的百姓杂乱的歇在庭院，方家数人靠着一处院墙而坐，李默话极少，并未坐下，警惕的打量了四周后，默默站在方家人身边，有意无意的看着精疲力尽的墨染。

顾小姐又重新抱着她的木盒，蜷缩着双膝坐在墨染身侧，歪头不知在想什么，墨弦夹在方墨染和方临风中间昏昏欲睡，方临风盘膝而坐，静静的望着不远处楼阁上的火苗，蒸腾的热气折射了夜空，眼前的景物随大火而略微变幻，人群、院落、杂物、灰烬，墨染靠着高墙望着眼前的一切，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朦胧，不知不觉便沉沉睡去。

晨光熹微，朝暾初露。

夜色终于褪去了，笼罩大地的黑暗一点点消散，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墨染的头猛然一晃，脖颈酸痛难当，睁开惺忪的睡眼，借着朦胧的晨光，看了看四周，远处的阁楼只剩下漆黑的架子，明火已经熄灭，黑烟仍飘散在空中，左边师傅盘膝坐地，正在闭目养神，那柄饮了血的寒光闪闪的短剑不知道被师傅收在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