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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想原不想多嘴他的家务事,现下却有点恼:“这样不就成我挑拨离间了吗?”

陈知临不理解:“和你有什么关系?”

“算了”,她摆摆手,“吃饭吧。”

清蒸鲈鱼、清炒马蹄和香干马兰头,看上去清清爽爽,黎想却吃不太习惯。她口味重,喜欢酱油色泽重的,味道浓郁的;比如宫保鸡丁、鱼香肉丝这种。

“不吃?”陈知临亦没什么胃口。他觑着黎想的脸色,“外卖快到了吧。”

“嗯。”

刚还盘绕在二人之间的旖旎涟漪转眼烟消云散。

黎想从不是喜欢联想和恶意揣摩人心的人,可就算她再迟钝,也能看出陈知临妈妈对她并不感冒。

“年后我再约着大家一起吃个饭,叫上我爸。”

“没必要吧。”黎想撇撇嘴。

“一直躲着?结婚了怎么办?”

“八字没一撇的事。”她脱口而出。

“什么意思?”

黎想抬起眼,“你妈不喜欢我,我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结婚的事还有好几年呢,说不定...”,她话到嘴边又咽下。

陈知临眉拧着,“说不定什么?你说说看。”他嗓音隐有愠怒,低着头,解开袖扣,慢慢挽起衣袖,“你说说。”

门铃适时响起,叫停战事。

黎想忙小跑到门口,取了外卖,“饿了,先吃饭吧。”

“行。”

两个人面对面而坐,刻意避开眼神接触,只一味低头吃饭。

玫瑰豉油鸡鲜嫩多汁,牛腩萝卜煲更是鲜美可口,黎想一口接一口,很快被美食治愈,将那个用鼻孔看人的老太太抛诸脑后。

陈知临食不知味,压着脾气。他耐心地等黎想喝完最后一勺汤,终于忍不住启唇:“我妈不是针对你,她只是平等地讨厌我的女朋友。”

黎想挑挑眉,没作声。她当然清楚陈知临的「坎坷」情史:大学一个,刚工作时一个,最后都架不住老人家的从中作梗,不欢而散。

陈知临揉了揉太阳穴:“那是她的问题,我不希望她成为我俩的阻碍。”他语速很慢,铿锵有力的,“我找任何人当女朋友都会被她挑刺,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

“如果你找个本地的,愿意很快结婚,再和你生个孩子的;你妈态度应该会软和些。”黎想无所谓地笑了笑,“这些都是我的硬伤,陈知临,恕我无力转圜。”她语气轻松,压根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家长反对的戏码从古至今就没消停过,她可不会为了这些有的没的改变自己的想法。

至于结婚...还有点远...走一步看一步吧…

陈知临陡然被她的散漫刺到眼睛,这些时日积压的所有情绪在此刻找到了发泄口:“所以,你压根没有准备和我一直走下去,是吗?”

又来了,黎想呼出口气:“换个话题吧,我不想每个月或者每个季度定期和你来一场「关于我们二人是否会步入婚姻」的项目报告。”

陈知临将衣袖撸至手肘,掏出口袋里的车钥匙、手机,一股脑全扔到餐桌上。噼里啪啦,动静有点大,“行,可以,你说了算。”

黎想站起身,没再说话。

她收拾好剩饭残羹,又将杵在客厅中央的两个大行李箱推至客房储物柜放好,最后翻出一个 20 寸的登机箱,开始收捡第二日旅游的衣物。

她秉承「精简」出门的原则,只挑了几件素色短袖短裤、一双人字拖、墨镜和遮阳帽。她对照团长 Tina 发来的日程表,想象着每日的着装安排,最后再算算日子,额外带了两包棉条,心里祈祷着:推迟吧,哪怕推迟三天也能完美避开姨妈,尽情享受冲浪的好时光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一反常态将东西码得整整齐齐。她脑袋放空,机械性地重复着简单的动作,不去纠结那些有的没的。

前两日她的心脏报告刚出来:一切正常,也排除了窦性心律不齐的可能性。医生给出的唯一建议是:学会减少内耗、缓解压力。

她连着深呼吸好几下,塞上降噪耳机,将客厅里的嘈杂一并消音。

可她越是若无其事,越是在给当下的情景火上浇油。

陈知临从不是得寸进尺的人,今日却钻起了牛角尖。他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撑着前额,眼神追随着黎想的身影,好啊、好啊、她可真开心啊...

无名火随着黎想的哼唱曲调逐渐达到顶峰,他“嗖”一声站起,走到客房门口,半倚着门框,压着火气唤了声:“黎想。”

黎想没有回头,准确来说,她根本没听见。

陈知临踟躇几秒,走到她面前,学她的模样盘腿坐在她对面,晃了晃手:“黎想。”

黎想抬起眼,摘下耳机,懵懂地望向他:“怎么了?”

他怔了怔,捕捉到黎想眼神里的无辜,反而被提醒他才是那个胡搅蛮缠、不依不饶的人。

黎想继续埋下头,将化妆包嵌在边角的空隙中,严丝合缝。她眉眼舒展,自说自话般的:“等从 Khaolak 回来,我带一个大箱子回家就行了。冬天就是麻烦,冬装好占地方哦。”

“回家有什么具体打算吗?”

“没有。”黎想莞尔一笑,“也许会去我妈店里帮帮忙,大部分时间只打算做全职女儿。”

陈知临咽下其他问题,眼睛直盯着她:“过年我去江城找你?”

黎想陷入思考,迟迟没回应。

她好像又被逼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身边人不停催促着问:“到底左转还是右转?”她有些窘迫和愧疚,生怕辜负了对方的期待,也不敢实话实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设定目的地,只想尽情欣赏沿途风景,走哪算哪。

她仿若陷入了一个怪圈,潜意识回避了所有看上去有「仪式感」的事情。她不愿这段关系如项目进度表一般,标注了层出不穷的里程碑、成果预览以及总结报告。

“你要不还是陪你爸妈过年吧。”拐着独生子去外地陪女朋友爸妈过年,黎想自问不太承担得起这个指责。

陈知临摘下眼镜,扔到地板上。他近视度数有点高,两眼微微眯着,却没能阻挡眸光里的愠怒。

“黎想,你让我觉得我是个傻子。”

他这句话没头没尾,偏咬字格外清晰。他略显急促的鼻息焦灼了空气,也拍打着黎想的面庞,“我见一下你爸妈怎么了?或者这么说,我们俩的关系让双方家长知道,又怎么了?!”

黎想懒得争,更不想将内心完完整整剖析给他看。她语气依旧平淡:“我想着你工作很忙,就不要来回折腾。加上你妈对我已经有了成见,没必要激化矛盾...”

陈知临冷笑一声:“你知道和你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吗?就是老师给我出了一张试卷,没有标准答案,我甚至连及格线是多少都不知道。”

和黎想相处一年多以来,他自觉称得上情绪稳定,多会让着她,更不会如近日这般频繁挑起事端。然而事实证明,素日积攒的怨气并不会凭空消失,只是暂时被理智压制,没有机会出来放肆;一旦积攒到某个点便会喷井而出,搅乱原有的平静,直至人筋疲力尽。

黎想没听明白,瞪着大眼,觑着他胸腔剧烈的起伏;提高了音量:“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们翻来覆去地讨论同一个问题有意思吗?你想见我爸妈?可以啊!见!马上就见!”

她说话间给黎康明拨了通视频,瞬间笑脸盈盈的,嗲着嗓子:“爸?你在干嘛?”

黎康明那头背景音嘈杂,只见他站起身,走到一处阴影角落,独剩头顶的筒子灯倾斜而下。他嘬了口烟,“在店里帮忙啊,你怎么这个点弹视频?”

“我就跟你说一声,明天去泰国冲浪。”

“我知道,你说过了。”

“冲浪完我就回家。”

“嗯,去车站接你。行李多吗?”

“不多。”

“爸,我现在在陈知临这儿呢。”她调转了镜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陈知临刻意挤出来一个笑容,听出他语气中的收敛。待二人礼貌寒暄完毕,她探出脑袋,挥挥手:“好啦,下周见!”

黎康明笑得开怀:“好嘞!”

她挂断视频,晃晃手机:“满意了吗?我妈还在忙,下次再和她聊。”

陈知临频频点头:“行。”

僵持的气氛并没有因这通视频缓解多少。

两个人各占客厅一角,没有人主动启唇,只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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