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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治医生是叶主任?”

“嗯。”

“他是我们医院的扛把子,你可以放心。”

陆安屿调出迟泽奶奶的病例,了解了七七八八:脑部出血面积不小,老人年纪大了,经不住开颅手术,叶主任大概率会选择保守治疗。可保守治疗无非是切气管、插管子、动用一切外部力量帮助病人维持最基本的生命特征,病人醒来的机会几乎渺茫。

“怎么样啊?”陆安屿岔开话题:“建筑院忙吗?”

迟泽苦笑:“我刚回去上班没几天。”

“也是。”

“开年就不顺...”,迟泽处于崩溃的边缘,烦躁地挠挠头:“和沈确也分了。”

“什么?”陆安屿没有打探人隐私的习惯,不便多问:“我认识沈确很多年了,她...有时候想一出是一出,别太当真。”

迟泽叹口气,耷拉着眉眼:“嗯,我现在没精力想别的。”

“先好好陪老人,什么时候回申城?”

“暂定周末的车,不出意外的话。”

“行,需要帮忙直说。”

迟泽嚼下一颗糖,面色好看了些。他逐渐恢复了精气神,自我打气般地捶捶胸口,试图将心底奔涌而出的恐慌全都锤下去。

转眼到了午饭时间,陆安屿觑见黎想发来的信息:【一刻钟后到你们楼下。】他侧过身子,拍拍迟泽的胳膊:“一起吃午饭?我点了外卖。”

迟泽摇摇头,“没胃口。”

陆安屿暗戳戳递了句话:“待会黎想来送餐,你帮我一起拿?饭盒太重了,她一个人拎不动。”

迟泽没多迟疑,喉咙咕哝着:“好。”

陆安屿算准时间,提前五分钟在楼下停车场等候。他视线自动聚焦黎想的车,笑着小跑上前,敲了敲车窗:“还挺准时。”

黎想别他一眼,抱怨着:“我快忙死了,工作日店里也这么忙。”

她一整早就没闲着:买菜、结账、当跑堂、抽空送外卖,送完医院还得送供电局的。她没打算下车,努努嘴:“后座都是你们的,自取。”

陆安屿嗓音含笑,弯腰猫进后座:“你这服务态度不行啊,让客人自己拿饭。”

黎想没空和他拌嘴,却也笑着:“吃你的饭去吧!话许多。”她听见车后门合上的声音,正打算一脚油门跑路,又被陆安屿叫住。

她顺着陆安屿眼色看到迟泽,连忙熄火下车,安慰道:“没事的,老人家年纪大了,难免有点磕磕绊绊,会好的。”

迟泽下意识接过安慰,又赫然抬头:“你怎么知道?”

黎想纳闷地眨巴几下眼:“沈确说的呀。今天的车票卖完了,她买了明天回江城的。”

迟泽反应更慢了,一字一顿地确认:“沈确她...没和我说啊...”

“她知道你忙。”黎想本想多说几句,不料时间紧任务重,“我赶着去送外卖了,待会空了再说。”

陆安屿瞧她着急忙慌的模样,忍不住出声:“你开车慢点,一个人提得了那么多饭盒吗?”

“不用进去。直接放收发室就行。”哪像他们医院,还得送到办公室...她满腹牢骚的时候总不自觉鼓起腮帮子做鬼脸,圆嘟嘟的,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陆安屿不由得伸手,想捏捏她面颊;顿几秒后改摸了摸自己后脑勺:“以后我尽量都下楼接你。”

黎想语气清冷,眼眶却漏出些笑意:“还有以后呢?”

陆安屿清清嗓子:“黎老板,我这生意…你还愿意做吗?”

“不知道,看我心情。”

第四十七章 你俩和好了?

迟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对二人的小打小闹视而不见。没一会儿,陆安屿提着两大兜饭盒,脸上的笑意未散,“走吧。”

迟泽接过一兜:“你俩和好了?”

“还没有。”

“我看差不多了。”

“差远了。”

陆安屿苦笑着摇头,不敢深想。他不能像从前那般想当然,自作主张地筹划二人的未来;亦不敢全然由着自己的心意出牌,生怕一不小心绕回原点,前功尽弃。

小时候喜欢就在一起了,一切都来得轻而易举。他那会心高气傲,不知道挫折是什么;完全没料到生活会公平地考验每个人,一个不落,打得人措手不及。

现在他得深思熟虑,得了解清楚黎想的真实想法;却又不能太畏手畏脚,以免错失良机。

自重逢以来,陆安屿想明白了一个道理:纯粹靠时间忘记的人,压根禁不住再见面。

他原希冀岁月能帮忙拉长时间轴,好让那段时光在人生中占比小一点;却不知人的时间感是由内容决定的,太沉甸甸了,以至于难以忽视、更无法割舍。命运待他不薄,终又施舍了一次机会。他得识相些,抓紧点。

迟泽听他这么说,跟着苦笑,捏了捏他肩膀:“谁叫我们喜欢人家呢?”

陆安屿揉了揉太阳穴,长舒口气:“是啊,谁叫我喜欢呢?”

两个大男人没有谈及感情心路历程的习惯,几句话点到为止,再多说一句都嫌肉麻矫情。

迟泽抿紧唇,反复琢磨着黎想的那句话,犹豫要不要发条信息问问。可一翻到沈确发来的分手信息,又瞬间泄了气。

陆安屿清早吃了六个煎包,现在不饿,索性将盒饭让给迟泽,“你吃点。”他不忘炫耀自己的「特殊待遇」:新鲜时令菜,荤素搭配,健康美味,还有一份番茄蛋花汤。

迟泽还没来得及动筷子,狗粮吃了半饱:“知道了,黎想多会心疼你。”

陆安屿撇撇嘴,莫名失了底气:“她才不会。这都是我薛阿姨准备的。”她只会气人,直捅人心窝子、还得转转刀柄的那种。

他早上忙里偷闲一小会,这会又有了火烧眉毛之势,招呼着:“我得去忙了,电话联系。”

“好。”

迟泽囫囵吞枣般吃完,胡乱擦拭嘴,困到上下眼皮打架。他强打起精神,洗了个冷水脸,侧身避让人群,拖着步子朝隔壁楼 ICU 诊室走。

半路上,他接到爸爸的电话:老人家会诊结果出来了,建议保守治疗,等待血块自行吸收。目前病人尚且无法自主呼吸,醒来的机会相当渺茫。

迟爸爸语气听上去还算镇定,却时不时哽咽几声。他既积极又丧气,一会笃定奶奶肯定会醒,前两天还在和牌友吵架拌嘴的小老太,怎么可能说倒下就倒下呢?她肯定咽不下这口气。转眼又放慢语速,话里话外开始替老人家身后事做打算:什么时候该通知亲友,通知哪些人,该选哪片墓地。

他一句句嘱咐,车轱辘话翻过来覆过去地说,不忘提及老人家名下留给迟泽的财产;还列了一堆待办事项,不停问迟泽:还有什么需要考虑的吗?该从哪开始呢?

迟泽回答不上来,只觉突然心慌得挪不动脚步。他不得不坐在小花园的石凳上顺气,一呼一吸间,心跳迟迟没能恢复如常;他没有打断父亲的絮叨,却没听进去多少实质性内容。

父子俩在电波两头支支吾吾,词不达意;明明相隔不过几百米远,此刻却都更宁愿攥着手机,躲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透过话筒传递难以启齿的伤心。

“趁着你人在家,正好办一下过户。”迟爸爸叹了口气。

“什么过户?”迟泽的脑子成了团浆糊,脱口而出:“我不要。”

“不是要不要的问题,很早之前大家都商量好了。”

迟泽抹去脸上的泪,“我不要,那是奶奶的东西。”

“奶奶说留给你的。”

迟泽倔强地重复着“我不要”三个字,似乎将奶奶的心意拒之千里,便能让老人家延长些寿命。到最后,他哭到发不出声音,只一个劲哽咽。

“去车上坐着等,我和你妈办好手续找你。”

“我过去看看。”

“别来,ICU 有探视时间。你开了一夜车,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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