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作者:莫妮打)_分节阅读_第63节(2 / 2)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觉得自己是欲拒还迎?为什么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

  理智上,她知道需要尊重别人的感情,但现实里,她受不了这份压力。她没有办法做一个完美的人,把别人的感受放在自己前边,于是她选择了一种直白的方式,认真地告诉查勇亮,让他不要再缠着自己,因为她很讨厌他。

  如果他们之间注定一个人要受伤害,那她希望那个人是查勇亮而不是自己。

  查勇亮退让了,不再用那些愚蠢的方式证明跟她之间的“亲密”,但依旧会找她,从与她并肩变成了跟在她的身后。

  赵晓霜仍然害怕他时不时出格的举动。她小心翼翼,连拒绝都做得不那么狠,就是担心查勇亮会恼羞成怒报复自己,接着又在心底说服自己,他不至于这么极端。

  “要是他就这么极端呢?”薛问均道,“我不认为一个热衷于解剖麻雀的人,在没有正确引导的情况下,不会发展成什么极端分子。”

  说白了,基于过往交情的推测并不具备说服效力,至少,没有办法说服他。

  “不是的。”赵晓霜否认道,“查勇亮跟我说过,他送我是因为老城区夜里不安全,我一开始以为是借口,后来他出去参加体育集训,我才发现的确会碰到醉汉之类。”

  “那和跟踪是两码事。”

  “我知道。但这次我那个人跟着我的几次,查勇亮不在外面。”赵晓霜低下头,“他因为打架,被扣住了。”

  薛问均一顿,立刻想起查勇亮被铐走的那天。

  查勇亮就是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从派出所民警的眼皮子底下跑出来,跟在她身后。

  “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我不知道。”赵晓霜控制不住眼泪,颤抖着说,“我真的太害怕了。”

  害怕那个没有露面的跟踪狂,也害怕查勇亮。

  这几年,她连跟查勇亮好好相处都做不到了,她控制不住那种情绪。没有人告诉她要怎么做,他们只是说她做错了。于是她只能不停逃跑,任凭恐惧发酵,将原本还算正常的关系一步步推到极端。

  在看到揪出的人是查勇亮的时候,她迟疑了。她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既然没人在乎她的声音,那法律的声音呢?如果查勇亮知道自己的态度坚决成这个样子,那他是不是就会彻底失望,不再缠着自己了?

  于是她故意将日期说早一天,准备好了面对查勇亮的反驳或者质问要怎么回嘴,打定主意咬死不松口。

  可出乎意料的是,一贯态度强硬的查勇亮在听到她的指认时,默认了。

  他用那种落寞受伤的眼神看着赵晓霜,然后一言不发。

  他知道她在撒谎,他知道她想做什么,他更清楚接下来等着自己的是什么,他用沉默接受了一切。他走完所有的流程,最后跟她说:别再一个人回家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在威胁,警察安慰她不用害怕,只有赵晓霜知道那句话到底在说什么。

  她的生活被他搅得乱套了,他的人生也要被她毁掉了。

  可这一切都是错的。

  他们都错得离谱。

  4.

  草稿纸上的时间表被红笔重新涂抹更改,密密麻麻厘不清头绪。红笔在指间转动着,银色的笔尖连成一道光。

  薛问均捏了捏眉心,仍觉得不对劲儿。他没有头绪,只好强迫自己一遍一遍地去看。

  身前,开着的电视屏幕闪了闪,他放下笔,不自觉坐直,想着要怎么跟丁遥汇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雪花屏跳跃几下,丁遥那头一片漆黑,院子里的灯亮着,投出那个坐在椅子上的瘦削单薄的轮廓。

  薛问均才扬起的笑容又落下下去:“丁遥?”

  她极缓地将视线挪到他身上,尝试着动了动嘴唇。

  “你怎么了?”薛问均看不清她的脸,仍轻声问道,“有什么不开心吗?”

  原本以为已经流干的泪水继续涌进眼眶,丁遥一动不动,眼睛里全无焦点。

  细微的抽泣声传过来,薛问均再一次感受到了无力,他焦躁地拽着袖口,担心地望着那团模糊的影子。

  过了好久,她终于开口:“薛问均,我一直以为救你,是我妈妈给我的任务。”

  丁遥语速很慢很慢:“可不是的。”

  她悲哀地发现,她的生活全部是由谎言构成的。

  她的梦想是一个没有地基的空中花园,它漂亮、精致、拥有最美的风景,却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丁建华一直告诉我,我妈妈嫁人了。有了新的家庭,在广东。新老公带了个女儿,所以就不想要我。她同意了,还给那个男的养了个儿子。我信了,我不服气,我觉得她背叛了我,她明明说过更喜欢女儿的。我想成为名牌大学生去找她,让她看看我跟那个儿子,谁更给她长脸。”

  “我真的恨过她,恨她抛弃我。然后我又想,可能她是想接我走的,但她新丈夫不肯。她本来就没过几天好日子,难得平静,现在不想打破,顾不上我也正常。而且丁建华他们也肯定不愿意让我走。他们就是这样,就算觉得我是个累赘,也不要她心里好受。”

  这些年,丁遥设想了无数个徐伟丽不来接自己的理由,并决定自己主动去找她。就算她不想自己打搅她的生活,那远远看一眼也是好的。

  她已经把徐伟丽的样子忘掉了,她只是想重新记一遍。

  在收到那件来自广东的快递的时候,她是真心实意地觉得她终于找到了自己。

  “我现在还觉得自己跟做梦一样。丁建华不跟我说发生了什么,也不让别人告诉我。他对外人说是怕我伤心,又跟我说我妈不要我了。他希望我能恨她,她都不在了,他还希望我恨她。”

  “薛问均,我没有妈妈了。”丁遥闭上眼睛,泪水无声滑过,她终于说出了那个不愿承认的事实,“早就没有了。”

  她在一千多公里外的广东像无数个寻常的日夜一样,登上一辆中巴车,然后永远终止在那一刻。

  在那个从徐悦婉变成丁遥的冬天,在那个收到钢笔下定决心逃跑去找她的 2009 年末,她就已经失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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