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31(1 / 2)

直到父亲过世后,妈妈才顿悟很多事。每个人的恨不可能避免的都需要一个附着物,但是那些被她恨的人是否真有罪?包括爸爸,包括弟弟。上代人的恩怨,下辈人有必要背负吗?

妈妈再见陈正东,其时,陈正东已病入膏肓。而她的弟弟,早几年,因为维护被侮辱的父亲失手打死了人,在牢里度过了青春最凛冽的时光。阴暗、封闭的牢内生涯以及出狱后不受人待见的辛苦日子,塑造了一个冷漠、寡言的青年。

他就是陈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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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你叔叔。”妈妈说。

“我、不、信。”我一字一字回复。牙齿咯咯响,僵硬得好像石头碰石头。与其说不信,未若说信了。

“你曾跟妈妈说第一次见他就觉得熟悉。”

“……”

“你熟悉只是因为有血缘。”

“不是,我熟悉,只是因为我喜欢!”我拒绝别人给我下结论,“外公跟他做过DNA测试吗?外公说过他有什么特征吗?他怎么就一定是晨勉,而不会是另一个人?陈正东后来没有嫁娶吗?就算不结婚,他没有偷过情跟外公一样有一个果子?父亲母亲连养父都不在了,谁来证明他的身世。就你一句话吗?”我机关枪一样扫射,实际上非常无力。

妈妈平静道:“外公跟我说过陈正东没有生育能力,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娶不到老婆,并且愿意收养一个孩子当亲生的养。他一直不敢跟晨勉说真相,就是惟恐自己那份天伦享受不到。当然DNA没法检测了,证人也都不在了,别的可能也未尝没有。可你们就这样以身试那哪怕微乎其微的可能?”

我不敢。我望着妈妈,第一次觉得爱这个词汇原来很软弱。它可以瞬间摧折。

我心头五味杂陈,但是最清晰的一味属于“同情”。我同情陈勉。虽然同情是他顶憎厌的一个词汇。他好不容易对人世建立了一点信念,此刻又要沦为虚无。

“我以前的日子,活着不过是填完人生。可是现在,我有了你,有了期待。”我记得他对我说过。那么以后呢?妈妈讲的那个故事势必会无情地破灭他对人世的唯一念想。

念至此,我拉住妈妈的手,急急说,“妈,你跟他说了吗?我跟他有血缘的事?他当时怎么反应?”

妈妈虚弱地摇头,“没有。我只揭他老底,辱骂他,说他在做梦。”

我的心好像从高空坠落到地上,稍微地停顿了下。

妈妈侧身看窗外。玻璃上沉淀着屋内的情景:橙色的灯火,错落的人。远远的,如隔另一世界。妈妈叹口气,说:“我这样做,不只是体恤他,也是不敢面对他。怕他恨我,恨我父亲,恨这个社会。恨是最危险的一种情绪。现在他不过是怨。怨自己,怨出生,怨命运。我希望不久后,他能认命。”

我以前一直以为所谓悲剧就是让人落几颗眼泪的,不是生离就是死别,现在才感受到真正的悲剧,是自己无法把握自己,连把握一下都是多余。 陈勉今天在电话里跟我说,他会努力的,让妈妈满意,给我幸福体面的生活,他哪里晓得就算他成为世界最顶尖的人,也无济于事。命运早就埋伏好了陷阱,而送他入陷阱的那个人是他最在乎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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