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朔奴前来侍奉大...2(1 / 2)

冰凉的雨丝穿过前堂。

张府医来得匆忙。

惊风乱飐,密雨斜侵。不过顷时间,戚师师便嗅见自清风堂内传来的血腥气息。

浓烈的血腥味,穿在雨线里,将沁凉的雨水混杂得有几分浑浊。她尚未深呼吸,那发腥的味道已然渗入她的鼻息,让她赶忙扶住了身侧的墙壁,弯下身,几欲作呕。

“小姐……”

“小姐若是受不了,先回房去罢。”

戚师师有晕血之症。

她畏血,一见到血便要发晕。

如今闻着自堂内飘散而来的血腥味儿,戚师师隐约些许头晕。面纱遮掩着,遮挡住她微白的面色。

佩娘心疼她,一连劝了好几声,少女扶着墙壁的手指终于松动。

戚师师咬着发白的唇角,点点头。

瑶雪阁自是比外间温暖上许多。

佩娘扶着她坐回罗汉床,寝阁的宁神暖香几乎燃尽了,昏沉的霞影沾染着水光,穿过雕花窗棂,洒落在她安静的眉梢处。

少女面色虚白。

发鬓处,不知是雨丝还是细汗。

佩娘将一个汤婆子塞到她怀里,安慰着:“姑娘莫再多想,世子爷吉人天相,定会化险为夷。”

至于那被取血的朔奴……

佩娘低叹了声:“人各有命。当初他是大姑娘您自西市后街救下的。如今即便是去了,也算是报答了您的救命之恩。”

无论宅院内外,一个奴婢的命,本就不值钱。

几吊银子,便足以买下一个人的死活。

戚师师右眼皮突突跳了跳。

暮色沉沉,笼罩着她乌黑发亮的杏眼,窗外潋滟的水光,让她想起与姜朔初逢那日,也是同样的水雾弥漫。

那日雨雪更甚,琼花摧折着残枝,在北风声中呼嚎而下。她在西市后街巷尾的转角,撞见这名奄奄一息的少年。

一名浑身污渍、倒在血泊里,周遭有路人围上前,对他指指点点。

“是他啊……我知道他,他是那风月院的贱奴。原是在后院打杂的,因生得有几分姿色被权贵所看中。这本是他一个贱籍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谁知,他竟还不领那贵人的情。好一番反抗,直将那权贵触怒,领出来乱棍打死。”

“唉,你说他这是何苦,这般好的一副皮囊,若是换作了旁人,早就爬.床上.位、去享那富贵风光了。他这样一个贱奴,又有何清白需要去守?这般犟的,到头来只能惨死雪夜,真是自作自受呐自作自受……”

冷风仿若尖刀,吹刮在皮肤上,有一种皲裂的疼。

看见那滩刺目的血迹,戚师师面色煞白,头晕目眩。

便就在转身的那一瞬,对方抽动了一下小腿,明明是将死之人,他竟忽然伸出手,用最后一丝力气攥住了她的裙角。

戚师师低下头,与他四目相对。

漫天风雪,她撞入一双清亮的凤眸。

那些嚼舌根的所言果真不假。

他有一极好看的眼睛。

此时此刻()?(),

这双眼里写满了倔强()?(),

像一只浑身是伤的、穷途末路的小犬()?(),

那一双眼似乎在同她道:

救救我。

救救我。

我生??╬?╬?()?(),

可以为了你去死。

婢女茯香在身侧着急地呵斥:“哪里来的脏东西,莫脏了我们小姐的裙衫!快滚!”

戚师师抬手,止住她的声音。

她本晕血晕得厉害,然,此时此刻,她竟忍住身体的不适,低垂下眼,去打量眼前这样一个气息将绝的贱奴。

游走在生命的尽头,他的眼神依旧坚韧,依旧倔强。

便就是这样的眼神,竟叫一贯不爱招惹事端的戚师师,萌生了一个想法。

她想救他。

戚家殷实,她平日也攒了不少银钱,救下一个奴仆,算不得什么难事。

她派人将姜朔抬入府,请来了府医,又向风月院买下了他的卖身契。

她原以为对方受尽了苦楚,是块不轻易近人的、难啃的骨头。谁曾料,姜朔极听话,待她忠心得过分。

他少言,性情孤僻,旁人的话皆充耳不闻,只听她的吩咐。

戚师师听闻,第一次给姜朔取血时,他反抗得很厉害。

他虽清瘦,力气却大得像头牛,身手也敏捷,好几个人都捉不住他。旁人抓了他的胳膊,姜朔便去踢、去咬。

后面不知是谁说了句,是我们大姑娘要取你的血。一听到“大姑娘”这三个字,少年忽然安静下来。

再被领到清风堂,姜朔异常乖顺。

取血时,他跪坐在那里,低着头,一言不发。

紧抿的双唇一寸一寸,变得虚白如纸。

“算你还识相。”

有婢子冷哼,“与世子爷八字相契,能救世子爷的命,是你的福分,也是你报效我们小姐救命之恩的时候,你可明白?”

听闻姜朔眼里原是藏着桀骜不驯,听了这句话,却又莫名温顺下来。

半晌,他沉默着点头。

思忖间,荔枝“喵呜”一声,跳上戚师师的膝盖,也拽回她纷飞的思绪。

荔枝是裴俞章送给她的猫。

纯白色的日月眼狮猫,刚送入戚府时,它还很小。

庭院之外,雨势渐弱。天际已然散去霞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昏夜色。便就在此时,她的贴身侍女茯香收了伞,迈入寝阁。

“大姑娘,清风堂那边已经取完血了。张府医以血入药,一碗药灌下去,裴世子的身子好了许多。如今已让人带着去前院歇息了。”

裴俞章身子不好,有时喝完药,还需在戚府中休息。为此,父亲便在前院收拾出一间屋子来,以供裴世子休憩。

听了茯香的话,戚师师稍安下心。

她撒了手,任由荔枝跳至裙角边,而后又温声同茯香道:“朔奴呢?你去取些补身子的药,也给朔奴送过去。”

正说着,寝阁门口忽然响起一声:“大小姐。”

竟是姜朔。

戚师师自榻上望去。

少年撑伞,

微微弯身立在廊檐之下。他本就生得白皙,抽罢血后,整张脸更是煞白如纸。他原本清瘦的身形此刻在风雨中愈显破碎,清润的声音亦添了几分疲惫的哑意。

虽是如此,姜朔仍恭声,

“朔奴前来侍奉大小姐。”

风雪吹扑在他眉眼之上。

戚师师回过神:“外头风急,你先进来喝药。”而后又自榻上起身,同茯香吩咐道:“灶房里有煎好的药,先去端过来。”

茯香低着头:“是。”

丫鬟转身离去,偌大的寝阁,只剩下她与姜朔二人。

她方欲出声,遂听见寝阁之外,随风传来的议论声息:

“你们从前院过?裴世子平日里休憩的那间屋子,房顶不知怎么被揭了。裴世子刚喝了药,一走进去,淋了好一身的雨呢!当时我在旁边看着,世子爷从头到脚全都湿透了。”

“是呀,那雨水里还掺了不少冰碴子。不过你说这好端端的,房顶怎会被揭掉?”

“不知晓,兴许是被风吹的……”

房顶……被风揭了?

戚师师面带疑惑,目光越过姜朔,忐忑地望向窗外。

而姜朔则直立身形,低着头,乖巧地站在房门边。

他身体虚弱,面色苍白,看上去人畜无害。

茯香端着汤药进来。

她俨然听闻了前院的事,迈进门时,她先看了屋内的姜朔一眼,而后才同戚师师回禀道:

“回大姑娘,世子的屋顶被风吹掀,老爷已派人为裴世子收拾出了另一间屋子,大姑娘放心。”

“今日雨势并不大,怎会将屋顶掀翻?”

“奴婢……也不知,兴许是常年失修罢。”

一主一仆讨论着。

少年捧着发烫的药碗,在戚师师时不时瞟来的目光下,一口一口将苦涩的汤药吞咽入喉。

这般苦涩的汤药,他的眉头竟不带动一下。

戚师师望向他,目光之中,带了几分悲悯。

夜光轻掩,与桌边的银釭一道,将屋内的佛像衬得发白。

待姜朔喝罢了药,今日天色已不早。

此时此刻,她也不便出去见裴世子。略一思量后,她让茯香先将药碗端下去,决意明日起早些、再去见裴郎。

她身子不好,又极难入睡,听不得一丁点奇怪的声响。

姜朔便如往常一样,守在寝阁之外十步的墙角处,陪着她入眠。

雨声伶仃,即在戚师师入睡之际,床边窗纱上,倏尔落下一道人影。

“师师。”

有人轻声细语地唤她,

“是我,师师。”

她微惊,自床上起身:“世子?”

“这般晚了,世子您怎在此处?”

屋内尚未开窗,雨丝与夜色笼着,那一道身形凑近了些。

他言语有几分踯躅。

“师师,我那间屋子漏雨,不知可否……到师师屋里来?”

二人虽自幼定下婚约,但平日相处一向本分。

戚师师乖巧,从不敢行逾越之举,裴世子不拘小节,但也顾念着她而不敢造次。这般暧昧的言语,令少女攥了攥身前的薄被。

这样暧昧的话,戚师师却不是第一次听。

私下里,裴俞章有时也会逗弄她,将她逗得面红耳赤。

她半晌未言语,窗外那边又响起一句:“师师?()?()”

亲昵的语调轻扬,接着便是淅淅沥沥的滴水之声。

少女挽了挽鬓发,小声:“世子爷,这怕是不妥。()?()”

“况且,阿爹也已为世子您收拾出另一间新房。?[(.)]???&?&??()?()”

“可是师师,我住不惯。()?()”

水雾烟煴着他的声音:

“师师,你知晓的,我一换新屋子便住不惯。夜雨招飐,现下我又受不得寒,一时回不了裴府。更为要紧的,我还想见你。” “好师师,”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