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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问,你问。”萧长旭殷切地看着他。

只要谢明月还肯跟自己说话,那就还有机会。

谢明月问:“我与你素味平生,你为何诏我入宫?”

“明月,你忘了?”萧长旭挣扎着要坐起来,连声音都带上了刻意的温柔,“七岁那年,朕被几个太监欺负,堵在墙角,是你帮朕解的围。”

谢明月怔住了。

从入宫到现在,他想过很多缘由。

或许是旁人蓄意陷害,让他入宫,或许是他自己不留神,被萧长旭看见了。

可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竟是这个理由。

萧长旭继续道:“从那时候起,朕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迎你入宫,让你当朕的君后,报答你的搭救之恩……”

话没说完,谢明月就微微仰起头,露出自己脖子上的掐痕和脸上的红印。

他反问道:“这就是你的报恩?”

“朕那时昏了头。”萧长旭急急地解释道,“朕那时喝了点酒,又被你气坏了,朕不是有心的。你救过朕,朕知道,你也是喜欢朕的……”

谢明月厉声打断他的话:“我救你,是因为我本性善良、待人有礼,见不得恃强凌弱的事情,不是因为我喜欢你!”

“当时你才七岁,我也才七岁,自此之后,我们素未蒙面,我如何会去喜欢一个七岁的孩童?你当我得了什么该死的病吗?”

“我救过的人数不胜数,老弱妇孺皆有,只有你,自命不凡、自作多情,以为我是喜欢你。”

“况且,你所谓的报恩,就是一道圣旨接我入宫,把我推上风口浪尖,好成全你的痴情美名?就是斩断我的前途,让我替你打理后宫妃嫔,好让你高枕无忧?就是稍有不从,殴打羞辱?”

“就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你召我入宫、虐待林星,毁了我们两个人!”

谢明月定定地看着他,质问道:“萧长旭,你到底是在报恩,还是在报仇?”

萧长旭讷讷说不出话来:“不是,朕不是故意的,朕的本意是好的……你误会了……”

谢明月此来,只想弄清楚事情原委,并不想听他解释,又问:“那林星呢?”

“什么?”萧长旭听不懂。

“我不过是替你解了围,你便‘念念不忘’直到如今。那林星呢?林星才是真真切切地救了你的那个人,若是没有他,你早就被饿死、冻死、打死了,为何不向他报恩?”

“朕……”萧长旭讪讪道,“朕还没来得及,朕喜欢你们两个,取舍不下,朕原本想着,等你做了君后,就封他做……”

谢明月反问:“是根本就不想报恩吧?”

“你从一开始就瞧不起他,你觉得他就是个小太监,是你在冷宫里的垫脚石、解闷用的小玩意儿。”

“你觉得他配不上你,却又舍不得放他走。你想让他继续对你好,但你又觉得他配不上好东西,所以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辱他!”

“萧长旭,你简直就是畜生!”

“不是……”萧长旭急切地望向林星,忽然福至心灵,想到那个词,“朕是爱不自知!爱不自知!”

他一连喊了两遍,声音很大。

林星没有任何触动,只觉得有点难堪,往谢明月身后躲了躲。

要是被守在外面的死士听见,那也太丢脸了。

可萧长旭却将他的沉默,理解为旧情难忘。

他殷切地望着林星,语气造作:“星星、星星,你跟朕说过的,在你的家乡、自由和平等、人人都可以上学,朕都记得,朕都记在心里,朕没有忘记,朕这次一定会实现你要的未来,你再信朕一次,好不好?”

“闭嘴。”

萧长旭却越说越急,急得连自称都忘了,连他自己都信了。

“星星,你救了我这么多次,你再救我一次。我保证,这次一定好好对你,我立你做侍君,不不,我立你做君后,和明月平起平坐,两个君后,你不是一直想做君后吗?我……”

林星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偏偏他嘴笨,不能像谢明月一样,说那些长篇大论来反驳他。

他端起榻边的铜盆,砸在萧长旭身上:“闭嘴!”

“哗啦”一声,铜盆砸在萧长旭身上,过夜冷水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又是“哐当”一声,铜盆直接砸在他的额头上,教他住了口。

谢明月牵着林星的手,护着他后退,避开水花。

谢明月冷声道:“萧长旭,你有什么资格让林星再信你一次?你有什么资格提起你许诺给他的将来?你配吗?”

“你害他白费了三年光阴,你让他在冷宫里陪你吃了三年的苦,你瞧不起他,欺他辱他,甚至放任宫里人践踏凌.辱。”

“你连功臣的名分都不敢给他,你连他帮你做了什么,都不敢公之于众,你把他关在冷宫里,对他冷嘲热讽,非打即骂。”

“难道你在宠幸其他男宠的时候,偶尔想起他一两次,就算是喜欢么?你的喜欢简直令人作呕。”

萧长旭张了张口,还想说话,谢明月又道:“你不必白费口舌,我们今天是来处置你的,不是来救你的。”

“至于你许诺的后位与宠爱,我们也不要。”

他紧紧握住林星的手,将他护在身后。

就连萧长旭的目光,都不能靠近林星。

“萧长旭,你做皇帝的时候,宫中人人轻贱林星,欺凌辱骂,我以为你有多说不出口的苦衷、多伟大的谋划布局,要让他受这么大的委屈。”

“可关雎殿中是我做主,我不过一句话的功夫,所有人都对林星恭恭敬敬,不敢冒犯。”

“你连一句话都舍不得为他说,一句‘林星是功臣,宫中诸人须恭敬待他’都舍不得说,你有什么脸面说‘爱不自知’?”

说完这话,谢明月便牵着林星,转身要走。

“我与林星原本不愿再见你,此番前来,不过是为了要一个说法——”他回过头,冷冷地看了萧长旭一眼,“现在看来,却是大可不必。你这样的人,总是恩将仇报,没有缘由,问了也是白问,只有打骂能叫你长点记性。”

最后,谢明月低声道:“倘若三年前,是我先认识他,我一定先一刀把你捅死,然后把他带走。”

“走吧。”

两个人转身离开,将萧长旭的呼喊和哀求都抛到身后。

“明月、星星,我错了,我已经知道错了……你们回来……回来……”

“哐当”一声,萧长旭似乎是从榻上摔下来了。

他在地上艰难爬行,哀切呼唤。

可没有人回头,谁都没有回头。

他们都知道,萧长旭竭力呼唤的不是他们,而是他转瞬即逝的皇位和权力。

跨过门槛,死士将殿门关上。

谢明月回头道:“夫子说了,他就交给我和林星处置。”

他闭了闭眼睛,下定决心:“夫子还是太善心了,竟然还让他回寝宫。把他送去冷宫,跟太医院说一声,不用再派太医过去,你们也不用特意给他送吃的用的,盯着他,要打要骂都可以,别让他死了就行。”

很明显,谢明月是在给林星报仇。

三年前,萧长旭不就是这样的处境吗?

这回没有林星救他,他能活几天?他还能不能再次当上皇帝?

谢明月等着看。

总归夫子已经把人交给他处置了,后宫又是他做主,纵使放肆一次,又能如何?

林星小声问:“谢明月,你还好吧?”

谢明月睁开眼睛,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没事,不过是被里面的恶臭熏到了。”

“嗯。”林星安慰他,“你不用自责,我和你长得像,不是你的问题,是他自以为是……”

“对。”谢明月点点头,握紧了他的手,“模样相似,是上天给我们的恩赐,是他心生嫉妒,横插一脚。”

就像是照镜子,两个人又一次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

脸上带着伤痕、狼狈不堪的自己,还有——

终于等到曙光的自己。

朝阳初升,照彻阴云。

祝青臣和李钺回到勤政殿的时候,两个学生也已经回来了。

他们就相对坐在殿中,没怎么说话,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见祝青臣回来了,两个人连忙站起来。

“夫子。”

“老师。”

“嗯。”祝青臣应了一声,解开身上披风,顺手挂在李钺身上,“事情都料理好了?”

谢明月颔首:“都料理好了。”

“那正好。”祝青臣走上前,朝谢明月招了招手,“还有几道圣旨要拟,明月,你来写。”

“夫子,我?”谢明月指了指自己,有些犹豫,“若是宫里的事情,我来管就行;可若是朝堂上的事情,还是夫子……”

“就你来,过来。”祝青臣吸了吸鼻子,语气认真,“夫子昨夜在风口坐了一会儿,今日有点风寒……”

一听说夫子风寒,两个学生都把心提了起来,听不见他说的其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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