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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无雪这才发出一道传音送至隔壁。

谢折风看了一眼自己衣袖上的血迹,想问安无雪为何给他治了伤,却不给他换件衣裳——连那和师兄只有几面之缘的姜轻都能有此待遇。

可他自是不敢问,只好自己悄无声息地换了一件白衣。

不多时,裴千便同那曲小仙师一道进来了。

这两人手腕之间,还牵着那灵绳。

安无雪挑眉。

裴千讪笑一声:“我都说了他有病。”

曲忌之笑道:“两位就是裴千说的落月峰来援北冥之人?”

安无雪探了探裴千的灵力,淡然道:“你身上的灵力封印还没解?若是想解,我可替你解开。”

曲忌之面色一沉。

这两人进来之时,谢折风便敛下一切神色,冷着一张脸坐在一旁。

曲忌之刚对安无雪露出不满的眼神,这人便冷冷地看向进门这两人。

出寒仙尊平日里光是持剑立在那里,便可见无数仙修闻风丧胆,微凉的目光更是带着威压,把曲忌之和裴千都看得一怵。

曲忌之先是没由来神魂一颤,下一刻回过神来,直接一步上前,将裴千挡在身后。

裴千心中叫苦。

一边是仙尊和首座,一边是曲忌之。

他赶忙说:“不用解开不用解开……他也没对我做什么……我们不是要谈观叶阵的事情吗?”

安无雪伸手,请他们坐下,随后道:“曲小仙师先前和裴千说,你先前自困其中三百年,曲氏长辈都知晓此事,所以你无法确定是否有人趁着你自困在阵中之时,偷偷在阵外学去了这阵法门道。

“可是你既然是曲家此代唯一的传承之人,曲氏还是在意你的安危的吧?你把自己困在观叶阵里,能知晓此事的人应当不多。”

“这位道友是想问我曲家谁最有嫌疑吧?”曲忌之直言道,“那必然是我的母亲,曲家家主曲问心。”

安无雪一愣。

这个名字他熟识。

他陨落之前,曲问心还不是曲家家主,和他算是同辈,在立北冥剑阵之时,也听他调遣过。

若论其品行,安无雪却没什么印象了。似乎是一个有点天赋但说不上惊才绝艳的阵道仙修。

这样的人,仙祸之中很多很多。

谢折风也问:“既是你的生母,你就没有其他怀疑之人?”

“有,很多,但她是最有可能以血脉之力偷偷入我的观叶阵学走布阵门道的人。裴千所说的曲氏魔修已经有渡劫期的修为,谁能使唤得了渡劫期的曲家人?不还是只有她。

“她是我的生母,可我不得不说,我从观叶阵出来之后,她变了许多,我已经不敢确认——”

曲忌之把玩着那牵动裴千的灵绳,拽到裴千瞪着他,他才心满意足地接着说,“在我入阵的几百年里,她是不是道心已变?”

他转头看向谢折风,却又垂下目光,语气颇为尊敬,“而且,裴千应该和仙尊说了我和他之间的因果。我娘既然能做出这等偷天换日的尝试,她一直都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裴千点头:“也是——等等,我好像没和你说过这是仙尊!”

曲忌之歪了歪头:“仙尊近百年来,偶有来北冥调阅北冥卷宗之时,每回都是上官城主亲自接待,有一回我刚好去过城主府,远远见过,虽然看不清尊容,但仙尊风采无双,见过一次便不会忘。”

安无雪:“……”

他这才想起来,谢折风自封灵力之后脸上的幻术失效,一直不曾重新遮掩面容。

曲忌之又看向安无雪:“可这一位道友,我确实不认识,想遍如今两界叫得出名堂的渡劫修士,也想不到对应之人。”

裴千嘀咕道:“你要是能想得到才怪……”

安无雪笑道:“我今夜无聊,去买戏文话本看时,听到凡人谈论到你,都说你是‘小北冥’,聪慧非常,长袖善舞,颇有北冥仙君未入魔之前的影子。现在一看,此言确实不假。

“可我尚有一言。”

“哦?”

“有其风采便可,还是莫要太像了。”

曲忌之轻笑一声,听懂了安无雪言语之中的敲打。

“我不会入魔,”他说,“哪怕是为了裴千,我也不可能走这等不归之路。”

安无雪点到为止,继续道:“那你是如何碰到我们的?”

“这可真的是巧了。阵起之后,第一城的生灵都被卷入,我徘徊其中,发现是自己创的阵,本来想查一查。但我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人,顶多只能凭借着对此阵的了解在其中游刃有余,做不了什么多余的事情。

“所以我想着干脆不要浪费机会,找了好几个幻境,才找到合籍宴当天。本来还想着拉五百年前的裴千去完成合籍呢,没想到是个不能动的死门,我刚想破幻境离开,却发现又有一个裴千,我和他实在是天定姻缘。”

裴千大喊:“你有病吧!!什么天定姻缘!?”

安无雪:“……”

困困:“……呜。”

谢折风都侧过头,不想看这两人。

该问的也都问完了,安无雪默了默,说:“既如此,明日我们入曲氏寻上官了了,我和仙尊会顺带探一探五百年前的曲问心,今晚便睡下歇息吧。你二人有什么私事,一边儿解决去。”

裴千最先松了口气,主动拽着那灵绳,一边骂着“疯子”“狗东西”“有病”,一边把曲忌之拽走了。

安无雪也累了。

他对谢折风说:“我去另一间空房歇息,仙尊自便。”

谢折风下意识便起身想拦。

没什么原因,只是他怕师兄离开自己的视线,怕师兄又走了。

可这一回,安无雪不过回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便心尖一颤,蓦然道:“我……没什么,我不会妨碍师兄,师兄好好休息。”

安无雪又打量了他几眼,没看出什么奇怪之处,便带着困困去了隔壁。

客房还开着,谢折风却没有心思合上房门,在听到隔壁安无雪进屋的动静之后,他倏地没了力气。

他不知师兄为何最终改了主意,不再落下无情咒,可他怕自己方才情爱之心太显,让师兄觉着不舒服,又想让他忘情。

他一想到此事,神思全乱,只能凭借着最后一丝理智,维持面上神情。

如今人走了,谢折风整个人都软了下来,靠着窗栏,心有余悸。

不知过了多久。

他这才上了床,拢衣躺下。

五百年前的幻境里的这一夜,月朗星稀,曲氏门庭之外处处挂着彻底不熄的红灯笼。

明窗未关,夜风习习。

出寒仙尊躺在凡俗的床褥之上,每每闭上双眸,便总觉得师兄突然坐于床边,抬手要封他灵力,低声和他说:“你该忘了。”

他猛地睁眼,客房内只有月色,分明什么也没有。

他摊开神识,还能感受到隔壁师兄的气息,对方分明正在平稳地沉睡着。

可他却彻底睡不着了。

谢折风在月色中独坐许久。

师兄明明没有继续说什么,无情咒也没有落下。可哪怕是现在,他回想起师兄给他下咒之时淡然无谓的模样,仍然心有余悸。

他渐渐冷静下来,却觉着古怪。

为何会这么怕?

他从未如此怕过什么。

怕得就好像此事发生过一样。

他静坐半晌,最终还是悄然无声地来到隔壁安无雪歇息的客房。

安无雪没有设结界。

修士沉睡时若是不设结界,反倒警觉。

谢折风格外小心地行至床边,就着月华,看到师兄正在熟睡。困困正用耳朵捂着双眼,紧紧挨在安无雪的肩膀旁。

人还在。

也没有睁开眼,让他忘了一切,对他说那些比酷刑还要可怕的话。

他还是做了一个决定。

一个若是被安无雪知道,必然又要生气的决定。

他无声地从寝被中抓出安无雪的手腕,掀起安无雪左臂的衣袖。

师兄如今的修为毕竟还是没他高,他这般举动,安无雪和困困都还在熟睡之中,对此一无所觉。

傀儡印映入眼帘。

谢折风双手交叠,结出法印。

——是他曾经给安无雪下过的禁咒。

那禁咒可在三日内转移被下咒者的身体痛楚,之前安无雪突破渡劫境,经脉如撕裂般痛苦,他便是以此咒术替安无雪承担苦楚的。

他稍稍修改了咒术,将咒术下在傀儡印之上!

如此一来,咒术并不覆盖全身,许久不会失效,只有傀儡印发作之痛楚才会转移到他的身上,师兄很难发现。

他先前便一直在偷偷研究此法,却因安无雪说过不喜如此,一直不敢用。

现下却没得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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