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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无雪这才问:“薛家主是如何和你们说我的?”

“说……说是首座杀伐决断,手握四海万剑阵大权,如今又有一个举世无双的长生仙师弟,将来必定炙手可热,让我们务必想办法留下来……”

安无雪觉着好笑。

这世间果真是利来利往,人心不止。

那边和他结过梁子的齐氏等世家想和他赔罪,便又是送礼又是行大礼的,却不知有些罪是赔不了的。

这边同他没什么渊源的薛氏想与他结交,却连从前他是什么样的人都没打听清楚,送了这么个牛头不对马嘴的“谢礼”。

好似过往可以随便一笔勾销,未来也能轻易谋求。

人之常情。

但薛氏送礼的方式和其中说不清楚的目的……

两界中如今对他死而复生的看法究竟是什么样的?

刚才他看到的那个远天模糊的雪光,是不是就是出寒剑光?谢折风为何出剑了?

是因为……他?

安无雪之前便和曲忌之聊过此事,稍微想了想,便大致能猜到。

他让剩下几个炉鼎轮着把那酒顶着,又问了几个问题,便和他们说:“明日我会送你们回薛氏,今日你们便在客房待着吧。”

这几个薛氏送来的炉鼎已经完全不敢多嘴多舌,更不敢肖想什么。

蓝衣青年如蒙大赦,端着酒坛递给他:“首座,您的酒……”

“我不爱喝冬下桑,”安无雪抱着困困转身进了屋,“你们拿着吧。”

屋门关上,挡了风花与雪月。

几个男男女女噤若寒蝉地互相看了看,蹑手蹑脚地寻了一处离卧房最远的客房,鹌鹑一般待着。

可他们鹌鹑也没能鹌鹑多久。

又有人来了。

来者同其他人不同,似是根本没有敲响魂铃,就这么落在院中,径直朝着他们所在的客房而来。

对方推门而入之时,蓝衣青年还想呵斥,可仙者威压降下,这几人比方才还要惊惧,又是跪倒一片:“仙……仙尊……”

谢折风脸色比深冬霜雨还要僵冷,双眸比冥海万丈水渊还要幽深。

出寒仙尊一眼便看出了这几个人的身份,压着嗓音问:“尔等因何在此?”

众人吓得身体都软了,跪着跪着险些趴下。

蓝衣青年只觉自己稍慢一步应答都有可能没命,赶忙说:“我们是薛氏送给安首座的谢礼但是安无雪对我等没有兴趣所以和我们说明日就会将我们送回……”

仙者威压似是瞬时退去不少。

可谢折风仍然冷着一张脸。

他在看摆在一旁的冬下桑。

……又是姜轻的东西。

“这又是什么?”他问那些人。

“回禀仙尊,是、是首座的酒,我们不敢喝……”

“喝了。”

“是……啊?”

一阵轻风送过。

屋门开着,谢折风却已经走了。

他本来处理完两界之事,便火急火燎地赶回来,想尽快回到师兄身边。

可刚回来便察觉到这些炉鼎。

炉鼎倒还好,谢折风也知道安无雪不是个喜欢豢养一大堆炉鼎之人。可这院中居然还有姜轻送来的一坛酒……

谢折风心中格外不是滋味。

师兄先前并未继续提到姜轻,而他为了留下师兄,确实已经许诺过绝不强行干预师兄情爱一事。

但是……

但是他仍然难以接受。

无情咒刚刚解开,他记起了过往,更是记起了少年时师兄对自己的种种回应。

从来不曾拥有,那便还能忍受可望不可及。

可他曾经拥有过。

他不仅拥有过冥海水渊下的双修,拥有过仙祸末期师兄的倾力相助,也拥有过许多藏在情意中的朦胧。

拥有过,便不舍放下了。

谢折风在院中看了看紧闭的卧房,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安无雪,而是给玄方传音道:“上次师兄让裴千送给各世家的寒桑花可还有剩?若是没有,往年长成的寒桑花何处可以买到,遣人去买一些来……”

“……”

他交代完,一个闪身,去了城主府给仙修准备的厨房。

安无雪在屋内等了整日。

他进屋之后,便抱着困困看起书册来。

谢折风给他留下的灵囊除了养魂树精和各种灵宝,其中还有出寒仙尊几百年来收集而来的珍奇古籍,记载着许多不为人知之事。

他一直记着师弟登仙之时意外出现的那一副妖魔骨,想查一查有没有相关记载。

可他看着看着,天色居然就这么黑了下来。

……人呢?

两界之事哪里要处理这么久?

处理完不知回来吗?

先前说的那么好听……

安无雪心下一闷,扔下玉简。

“啪——”

困困被惊得双耳都飞起来了一瞬间。

这时,有人在屋外敲门。

“咚咚咚——”

“师兄睡了吗?”

安无雪:“……”

屋外有魂铃,屋内禁制不防谢折风,这人倒是学凡人敲起门来。

他不应答。

“……师兄?”门外的人轻柔地说,“我做了冰糕,你想吃吗?”

安无雪手袖一挥,故意收起了火精。

灯火熄灭,屋内光芒忽暗。

门外之人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我来得太迟,师兄要歇息便歇息吧。只是这一次的冰糕口味特殊,离了灵力怕是很快就会失了口感,我想让师兄尝一尝。”

谢仙尊低沉的嗓音此时竟裹着一层恳切:“希望师兄不要介意我在门外候着。我会用灵力护好它们,明日你若是起了想吃,我立刻为你送进去。”

“师兄,今夜好梦。”

屋外没了动静。

安无雪神色一顿。

门外候着?

明日立刻送进来?

什么意思,这人不休息了吗?又要在屋外挂一夜的寒霜?

谢折风从北冥雷劫之后就基本没有几夜的好觉,摘雪莲,采寒桑,做冰糕,学花灯,解开南鹤的无情咒怕是都耗费了许多精力,还要同时履行仙尊之责……

他思绪微滞,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行至门前推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盘被仙者灵力细心呵护着的冰糕。

那冰糕泛着淡淡的蓝紫色,像寒桑花的颜色。

师弟端着冰糕,神情落寞,目光空落落的。

一看到安无雪,这人便双眸一亮,却又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兄还没睡?”

安无雪见着他这样,莫名就有些心软。

“进来吧。”他轻声说着,转身,留了门,让那人自己跟来。

转身之时,屋外之人神色未变,双眸之中却隐隐溜过一丝笑意。

可谢折风刚跟着安无雪进屋,那难以察觉的笑意就被彻底掩藏了起来。

开心是真的,担心也是真的。

担心的事情很多,可仅仅是一扇开了的门,便可以洗净谢折风心中所有阴郁。

灵力合上屋门,安无雪再度落下火精,四方灯火通明。

谢折风端着寒桑花做的冰糕行至茶几前,缓缓跪坐而下,将那盘准备了足有半日的冰糕轻巧地放在安无雪面前。

安无雪惊讶道:“这盏花灯……”

冰糕看得出来是寒桑花做的,而盘子的角落还放着一盏十分精致小巧只有一个糕点大小的花灯。

花灯是一朵雪白的绽放莲花。

“是雪莲,”谢折风说,“我既然已经想起来了……我以为雪莲从未迟过,没想到已经迟了千年。千年前的雪莲已经凋谢,但我可以日日为师兄做不一样的雪莲……”

他观察着安无雪的反应。

师兄拿起那朵雪莲花灯捧在手中,静静地看了一会。

雪莲花灯的光芒散开,照在安无雪的脸上。

师兄缓缓地眨着眼睛,睫毛一颤一颤,像是火光中舞动的蝴蝶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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