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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无雪站了起来。

“多谢曲家主告知。我还有我想扫的雪,便不久留了。”

安无雪先是领着那几个炉鼎去了薛氏。

他以“安无雪”之名递上拜帖,薛氏家主赶忙现身相迎。

可安无雪开口便是归还炉鼎。

薛氏家主瞬间面色便有些挂不住。

其他薛氏族人还在一旁看着,他们昨日还在夸耀家主会做事,居然当真和那一位千年前死而复生的首座扯上,没曾想安无雪今天居然亲自来归还。

薛氏家主是个千年间的渡劫期,还算年轻。

年轻,便代表着不知安无雪千年前究竟如何行事。

对方还想和他商量:“安首座不如先进去坐坐……”

“不必了,”安无雪冷着脸,“阁下送人来究竟藏着什么心思,我已经问清楚了。”

薛氏家主立刻看向那几个瑟瑟发抖的炉鼎。

安无雪却说:“他们不过是浮萍,什么也决定不了。阁下若是迁怒他人,着实失了大族风范。”

薛氏家主沉下了脸:“首座刚刚回来,落月还有许多事宜不曾接手吧?退回炉鼎便罢了,怎么还要管我等如何处置自己人?”

安无雪轻笑了一声。

倏地——

他双指并拢驭使灵力,也不曾拿出春华,居然就这么拔出了薛氏家主的配剑!

灵剑嗡鸣一声,破空而出!

剑气卷动四方花草,在众人还在惊诧之时,猛地擦过薛氏家主的脸颊。

其他人登时认出——这分明是他们薛氏剑法!!!

薛氏家主不过渡劫初期,在修为已经恢复巅峰的安无雪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缓过神来之时,薛氏家主脸颊已经留下一道血痕。

青年嗓音温润,语气却比刚才那剑气还要凛冽:“我确实刚刚归来,让尔等不了解我的后辈有了轻视之心。阁下该好好寻人问一问我当年的行事作风,再问一问你手中之剑——即便是比你薛氏剑法,你可能与我一战……”

素衣身影消失在了薛氏门庭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飘荡而来。

“若是不能,还请阁下莫要自找苦吃。”

薛氏家主往后踉跄了几步。

过了片刻,才有人小心翼翼地问:“走、走了吗……?”

“快把这几个炉鼎带下去!”

“刚才安无雪用的是我族剑法?他怎么会我族剑法?”

“好像听闻上一任家主仙祸时同安无雪探讨过剑术。”

“传闻中金身玉骨感应天道,诸般术法万般剑术尽皆一学便是贯通,居然是真的……”

“……”

薛氏这边心有戚戚,还打算将今日吃瘪一事瞒下,可没想到,到了黄昏,北冥各仙门尽皆被安无雪挑了个遍。

除了薛氏,其余全是当年同安无雪有旧怨的世家!

安首座居然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单枪匹马,一个个上门拜访。

若是当年参与荆棘川围杀之人已经陨落,安无雪便点出那人后辈。若是尚在人世,安无雪便将那人喊出。

当年安无雪拼尽全力逃出围杀,浑身上下都是伤,这些伤尽皆来自于各宗千门,每一道伤都有来处。

是谁伤的,他全都还了回去,以对方修习的术法击败对方,在对方身上留下一模一样的伤。

离去前,这位死而复生的首座只说:“我今日出手,并不代表恩仇两销。指不定来日我心情不好,或是诸位行恶作邪,也许我还会同样如今日一般上门‘拜访’,再在同一个地方落下剑痕。”

“哦,对了。”

他眉眼微弯,莞尔道:“诸位还有两界四海心有算计之人,若是有那个闲心猜测我与傀儡术复生法的关系,不如好好练剑。以本家剑法都赢不了我,便别再妄想黄泉归魂了。”

北冥哗然!!

黄昏已至。

日入西垂,明月与落日同辉。

流淌的金光中,安无雪悄无声息地回到城主府那僻静梅林中。

有人正在院中等他。

师弟在落日明光中回过头来,双眸一亮:“师兄回来了?出门一整日,是去做了什么吗?”

安无雪脚步一顿。

“去扫雪了,”他说,“扫一场下了千年的大雪。”

带着落月法印的天涯海角符飘入院中,停在谢折风面前。

谢仙尊稍微一听,便明白今日发生了什么。

他站起身来:“师兄要出气,怎么不和我说?”

“出气?”安无雪眉梢微动,“有人昨夜装可怜让我开门,我确实还没算账出气呢。”

谢折风眸光一闪。

他不仅没有被戳穿的慌乱,反倒积极地问:“师兄想如何出气?”

安无雪:“……”

这不过是戏言。

他现在怎么可能对谢折风出气呢?

他不过顿了顿,师弟便仓促道:“……或者你要打谁,尽可让我去,我一人便可将他们全拎出来打一遍。”

安无雪哭笑不得。

他走到师弟的面前,抬眸。

谢折风是比他要高一些的。

年少时,安无雪还可以低头看着师弟,甚至抬手就摸到师弟的头发。

可小师弟成年以后,不知哪一日起,他突然发现自己随意抬手已经够不到对方的头,连他自己都要抬眸才能同对方视线相交。

直至此刻,他恍恍中想——他这具新的身体居然和从前一样高。

他就这么抬起眼。

安无雪又想起上一世,自己曾经在落月山门前,也是这么抬眸看着心魔所控的“谢折风”。

他突然不想这么看着对方,干脆伸手,把谢折风按回去坐下。

“……师兄?”

这回换谢折风抬眸看他。

尽管如此。

尽管以仰视的姿态,尽管被他不由分说地按下。

出寒仙尊依然没有在外人面前那般庄肃的模样,反而双眸闪动,像是蒙着一层氤氲水汽,雾蒙蒙的。

天下苍生任他予取予求,可他只任安无雪予取予求。

这个想法冒上心头,安无雪思绪一断。

——我在想什么?

谢折风还在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对方分明不能听到自己所想,可安无雪却有些心虚。

他只好装作严肃,道:“我若是和你说了我的打算,你便帮我去打杀那些人?那我若是想杀了别的什么无关之人,仙尊也要破了诛魔十三条,不由分说地动手吗?”

谢折风不假思索:“可师兄若是想杀谁,那人必然死有余辜,我当然会出手。”

安无雪:“……”

他竟不知该说是师弟的回答太耿直,还是他给师弟的感觉太耿直。

“世间事哪里说得准?我当年……不也因为沾染满身浊气,说不清道不明吗?”

“你不会入魔。若是你被迫入魔,我只会倾尽全力助你脱离浊气。即便你是主动入魔,”谢折风一字一顿,“我不能看着你为祸苍生,也不可能为了苍生对你出手,所以我会拦在你的面前,直到你杀了我。”

安无雪久久无言。

他心间好似被什么轻轻地挠了一下,还是和先前一样,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酸麻之感,但又不是难过。

所以……千年前他一路拼杀回落月峰,若是在山门前遇到的是真正的师弟,而不是心魔,他会得到的是这样的答案吗?

安无雪双眸微湿。

他不知自己是在触动耳边的话语,还是在心疼当年分魂斩我的师弟。

谢折风见他不语,反倒渐渐变了神色,眸中闪过痛苦。

谢折风也想起了记忆中山门前的那一刻。

可他想起的不只有那一刻。

他压着嗓音,说:“我曾经同你说,你若是疼了,要告诉我,可我——”

师兄从不说疼。

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和“他”说“我好疼”,等来的却是冰凉剑光。

谢折风很想干脆不要脸面地缠着安无雪,直接问对方自己还有没有机会。

但想到这些过往,他根本没有任何脸面提其他。

他踌躇不言,只听安无雪说:“你又在懊恼从前?我昨日是白骂你了?”

“我……”

“就算是知道真相之前,我都与你说过,我不怨恨你。更何况是现在?”

安无雪不想谢折风再自责,赶忙转回话锋:“言归正传,我知你或许是想帮我的……”

他之前同谢折风说话,总是会先行撇清关系。

如今……不会了。

“若是别的,我也就寻你助我了。但此事需要我自己来,不能假任何人之手。”

谢折风听在耳中,却没发现哪里变了。

在他心中,他替安无雪做任何事情本就是理所应当。师兄若是不寻他相助,才让他伤心。

他细细听完,问:“师兄是想以此震慑两界,遏制两界对你复生的猜测?”

安无雪点头。

“你虽没和我说昨日出寒剑光做了什么,但我猜也能猜得到。若是从前……或许我会觉得,现在早已不是仙祸之时,我归来后本就没打算继续做什么首座,赶紧把此事终结,我便归隐山林,其他人怎么猜也无所谓。”

“但我现在又觉得,既然回来了,那便回来得彻底。为祸之人想让两界觉得我是被傀儡术复活的,我干脆大摇大摆地杀鸡儆猴。”

安无雪先前还在疑惑,为祸之人既然知道那么多的事情,还想把祸事栽赃到他的身上,却又为何把往事也一起揭露?

如果往事不曾澄清,他还是那个修浊入魔误入歧途的安无雪,岂不是更好栽赃他吗?

但傀儡术蔓延一事让安无雪想明白了。

他说:“我大抵能猜到为祸之人的谋划了。其实你两百年前出关之后,就一直在查往事,还寻到了养魂树。哪怕一两百年查不出来,一两千年甚至是几千年,总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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