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王谟戒面从群议已知凶65(1 / 1)

却说襄阳被秦军包围,城的西北角落坍塌了好几丈。幸好有朱序的母亲预先修筑了斜城,才能够聚集众人坚守。但秦军不肯退兵,单靠这夫人城,仍然非常孤立危险。晋江荆都督桓冲,在上明屯兵,有七万士兵,也害怕秦军强大,不敢直接进军。秦长乐公苻丕,想要急攻襄阳,武卫将军苟苌说:“我军人数是敌人的十倍,军粮堆积如山,只要稍微把汉淝地区的百姓迁移到许洛,阻塞他们的运输通道,截断他们的援兵,他们就像网中的鱼、笼中的鸟,不用担心抓不到,何必多杀将士,急切地追求成功呢?”苻丕于是依照他的建议,暂时放缓进攻,只是派兵围着,断绝襄阳城内外的联系。

不久,秦冠军将军慕容垂攻克南阳,抓住了太守郑裔,也到襄阳会师。秦又派遣兖州刺史彭超,都督东讨诸军事,让他与后将军俱难、右禁将军毛盛、洛州刺史邵保,统领七万步兵和骑兵,侵犯晋朝的淮阳、盱眙,进攻彭城。晋朝命令右将军毛虎生,率领五万士兵,出镇姑孰。双方相持了很多天,已经到了年末冬天。秦御史中丞李柔,弹劾长乐公苻丕,军队长久作战没有功绩,请把他交给廷尉治罪。秦王苻坚于是派黄门侍郎韦华,拿着符节责备苻丕,并且赐给苻丕剑说:“明年春天如果不能取胜,你可以自行了断,不必再来见我了!”苻丕接到这个谕旨,当然惶恐着急,当时已经是腊月,在城下过了新年,就誓师急攻襄阳。朱序督率兵士坚守,有时看到秦军稍有懈怠,就出奇兵猛击,杀伤了很多秦军,苻丕退兵数里。朱序见秦军退去,防守稍有疏忽,而且因为士兵们很辛苦,略微让他们休息。没想到过了几天,秦军又蜂拥攻城。朱序仓促抵御,正在危急的时候,忽然北门大开,秦军涌入,事出意外,让人难以预料,朱序只好拼命战斗。恰巧督护李伯护前来,朱序叫他一同拼死作战,李伯护假装答应,等到靠近朱序身旁,竟然拔剑击伤朱序的马,马因疼痛倒地,朱序也摔了下来。李伯护随即指挥身边的人,捆绑朱序送给秦军。您不必详细询问,就可以知道这李伯护卖主求荣,私通敌国了。他罪该万死。朱序的母亲韩氏,却带着健壮的婢女,以及几百名士兵,从西门逃走,绕道向东回去,幸运地逃脱了灾祸。聪明的妇人总算没有枉死。

朱序被押送到长安,秦王苻坚听说朱序能够坚守节操,任命他为度支尚书,只责备李伯护不忠诚,将他斩首。命令中垒将军梁成,担任荆州刺史,配备一万士兵,让他镇守襄阳。秦将军慕容越,又夺取了顺阳,擒获并押送走太守丁穆,苻坚想要授予丁穆官职爵位,丁穆坚决推辞不接受。还有晋朝魏兴太守吉挹,也被秦将韦钟攻打,粮食吃完后城池陷落,吉挹拔刀在手,想要自刎,偏偏左右的人夺去他的刀,吉挹求死不能,被秦军抓住。吉挹自己写了遗疏,秘密交给参军史颖,让他逃回建康。吉挹在秦营好几天,一句话不说,一口饭不吃,竟然饿死了。秦王苻坚感叹他是忠臣。晋朝得知史颖回来报告,也追赠吉挹为益州刺史,不埋没他的忠诚。

只有彭城被包围了很久,晋朝兖州刺史谢玄,率领一万多士兵,前往救援彭城。走到泗口,打算派使者去告知彭城太守戴逯,大家都互相推让,不敢轻易前往。只有部将田泓,慷慨地愿意去,谢玄当然派他去了。当时彭城外面,全是秦兵的营帐,真的是水泄不通,没有路可以进去。田泓潜水悄悄前行,到了城下,探头张望,正好和秦兵的巡逻兵碰面。巡逻兵大声呼喊捉拿,田泓知道逃不掉,索性上岸,走进秦营。秦将彭超,用重利诱惑他,让他向城中传话,只说南军已经失败,田泓假装答应。等到走到城下,却扬声说道:“戴太守以下各位将士听着!我是兖州部将田泓,单独前来报告,南军就要到了,希望各位将士努力等待救援,我不幸被贼兵抓住,已经不指望能活着回去了!”说到这里,被秦将下令斩首,刀光一闪,鲜血染红千秋。田泓好与吉挹一同流传不朽。

秦兵急攻彭城,很快就要陷落,幸亏晋朝后军将军何谦,奉谢玄的命令,来劫秦兵的辎重。秦将彭超,正要带兵回去抵御,彭城太守戴逯,于是趁机出城逃走,士兵和百姓才不至于全部覆灭。但何谦一退,彭城就被秦兵占领。彭超留下治中徐褒守城,自己率兵南攻盱眙,掳走了高密内史毛璪之,进而将盱眙攻陷。秦将俱难,也攻克了淮阴。再加上秦将毛当、王显,又从襄阳出发,来与彭超、俱难两路人马会合,进攻三阿。三阿距离广陵一百里,晋廷大为震惊,在江边布置防守,一面派遣征虏将军谢石(谢安的弟弟),率领水师出屯涂中,右卫将军毛安之,率领步兵出屯堂邑。秦将毛当、毛盛,夜间袭击毛安之的军队,毛安之惊慌溃散,一个毛比不上两个毛。只有谢玄从广陵前往救援三阿,到了白马塘,斩杀秦将都颜,一直到三阿城下,彭超、俱难,一起骑马迎战,被谢玄指挥军队杀退,纵横驰骋,锐不可当。彭超与俱难虽然经历过很多次战斗,却没见过这样精锐的士兵,顿时惊慌败退,部下士兵折损很多,剩下的士兵跟着两位将领,逃到盱眙自保。谢玄进入三阿城,与刺史田洛,召集邻境的士兵,得到五万人,进攻盱眙。俱难出城迎战,又战败,逃到淮阴。谢玄又派遣后军将军何谦,带领水师,趁着涨潮直上,半夜纵火,焚毁淮桥。秦在淮阴留守的邵保,出兵拦截,怎禁得住火焰直冲,敌势又猛,白白落得焦头烂额,一命呜呼!俱难、彭超想要上前救援,只见淮桥左右,笼罩着一片火光,不由得徘徊退缩,再逃到淮北。谢玄与何谦、戴逯、田洛等人,合力追击,又大败俱难、彭超等人的军队。俱难、彭超仓皇向北逃窜,仅仅保住了自己的性命。秦王苻坚听到报告大怒,征召彭超入狱,彭超害怕获罪自杀,俱难被削去爵位成为平民。任命毛当为徐州刺史,让他镇守彭城,毛盛为兖州刺史,让他屯兵湖陆,王显为扬州刺史,让他戍守下邳。

晋朝谢玄凯旋回到广陵,详细报告胜利的情况。孝武帝晋升谢玄为冠军将军,加领徐州刺史。并且晋升谢安为司徒,兼任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桓冲也被授予开府的待遇,和谢安一样。其他将领也按功劳大小进行了赏赐。

过了一年是孝武帝太元五年,也就是秦王苻坚建元十六年,苻坚调任行唐公苻洛为散骑常侍,都督宁益西南夷诸军事,兼任征南大将军,领益州牧,让他镇守成都。苻洛雄武有力,被苻坚忌惮,所以只让他在外任职,不让他参与朝政。这次在幽州接到命令,又要他从东边到西边,心里很不服气,就和将领们商议,想要谋反。幽州治中平规,催促他起事,苻洛于是自称大都督秦王,用平规作为谋士,在幽州发难,聚集七万士兵,向西直指长安,关中震动,盗贼四起。苻坚派使者责备苻洛说:“天下还没有统一,全靠兄弟齐心协力,肃清天下,为什么无缘无故谋反?请立即回到和龙,还是会把幽州作为世代的封邑给你。”苻洛不接受命令,并且对使者说:“你可以回去告诉东海王,幽州偏僻,不足以容纳万乘之尊,必须回到咸阳,继承高祖的基业;如果能在潼关迎接我,会封他为上公,爵位归他的封国。”这几句话由使者返回报告,苻坚当然非常愤怒,立即派遣左将军窦冲,以及步兵校尉吕光,统率四万步兵和骑兵,向东出发抵御苻洛。又命令右将军都贵,快速前往邺城,征发冀州兵三万作为前锋,授予阳平公苻融为征讨大都督,率兵支援;再派屯骑校尉石越,率领一万骑兵,从东莱出发走石迳,渡海四百多里,去袭击和龙。

苻洛率领部众到达中山,恰好北海公苻重,也率领部众前来会合,总共达十万人。不久,窦冲等人快速赶到,与苻洛交战多次,苻洛都失利。校尉吕光,向来有勇有谋,料定苻洛将要逃回,急忙从小路快速赶到苻洛后面,截断他的归路,果然苻洛带领部众撤退,被吕光拦住厮杀,苻洛的将领兰殊,拍马出战,才打了几个回合,只听见“踢踏”一声,兰殊已经坠地,随即被吕光的手下捉住。苻洛的部众大规模溃败,苻洛夺路想要逃跑,马蹄忽然摔倒,也导致他摔倒,被吕光擒获,只有苻重拼命乱跑,跑到幽州附近,被吕光追上,一刀结束了性命。和龙还没有接到战败的消息,只是由平规驻守,未曾加以防备,突然来了一支秦军,闯入城门,杀死平规,以及叛党一百多人,这支人马,就是石越的骑兵,一鼓作气攻入,占据了幽州,吕光给苻洛戴上刑具押入关内,并将兰殊一同押解。秦王苻坚特别加以赦免,仍然任命兰殊为将军,只是把苻洛流放到凉州西海郡,让他在远方,终身受罚。苻洛虽然被平定,但已经是衰乱的征兆。当下征召阳平公苻融担任中书监,都督诸军,录尚书事。长乐公苻丕,担任冀州牧。平原公苻晖,担任豫州牧,并且因为氐族种类繁多,不便聚居一处,特地将三原、九嵕、武都、汧、雍等地的氐族十五万户,让各位宗亲分别率领,分散居住在各个方镇,如同古代诸侯世袭封邑的制度。长乐公苻丕分得氐族三千户,辞别朝廷启程。苻坚亲自送到灞上,一番嘱咐道别,父子都有悲伤的神情,就是三千户子弟,辞别父兄,也都痛哭失声,哀伤感动路人。秘书侍郎赵整,弹琴作歌道:“阿得脂,阿得脂,伯劳舅父是仇绥,尾长翼短不能飞,远徙种人留鲜卑,一旦缓急当语谁?”苻坚知道他有意嘲讽,但只是微笑不回答。他因为苻洛这一乱,格外加以防备,所以分散氐族部众,免得他们在身边生变,哪知同族不可依靠,外族更不可依靠,苻坚只防备同族,不防备外族,这真是顾了眼前,不顾身后呢!为慕容氏叛秦埋下伏笔。不久苻坚调任左将军都贵为荆州刺史,屯驻彭城,特地设置东豫州,让毛当担任刺史,屯守许昌,都贵派遣司马阎振,以及中兵参军吴仲,领兵二万,侵犯竟陵。晋江荆都督桓冲,飞速命令侄子南平太守石虔,和石虔的弟弟参军石民,出兵截击,大败秦军。阎振与吴仲退兵保守管城,石虔乘胜攻入,擒住阎振、吴仲,斩首七千级,俘虏一万人,飞书奏报捷讯。有诏令授予石虔为河东太守,特地封桓冲的儿子桓谦为宜阳侯,仍然命令江淮戒严,防备秦寇。

秦王苻坚好大喜功,天天想着统一,曾经在渭城修建教武堂,命令通晓兵法的太学生,教授将士,秘书监朱肜劝谏阻止说:“陛下南征北讨,已经得到天下十分之八,此时应该停止征战,修明文教,让百姓休息,反而设立学校教授作战,只会扰乱人心,哪里能够实现天下大治!况且将士大多经历过战阵,没有不知道兵法的,现在再让接受书本教育的书生教授,也不足以激励士气,实际没有益处,名声上却有损害,不如不设立为好。”苻坚于是停止了这个提议。

太常韦逞,向来受到母亲的教导,勤奋学习成名,苻坚平时留心儒家学说,所以命令韦逞主持典礼,一天苻坚亲自到太学,询问博士经典,博士卢壶回答道:“荒废学业已经很久,书籍传抄散失,近年多方搜求收集,大致收集到正经。只有《周官》的礼注,还缺乏老师,我私下看到太常韦逞的母亲宋氏,世代学习《周官》,继承父亲的学业,今年将近八十岁,耳朵眼睛还很灵敏,除了这位母亲不能讲解《周官》的音义,传授后生。”苻坚不等他说完,就高兴地说:“既然有韦母,何妨让各位学生去学习呢。”随即召来韦逞商议,让他禀报他的老母,就在韦逞家设立讲堂,特地派遣学生一百二十人,一同前往受业。宋氏当然遵命,隔着帷幕传授经典,连日不停。苻坚又赏赐给侍婢十人,称宋氏为宣文君,从此《周官》之学再次得到发扬,当时称为韦氏宋母,流传后世。不埋没贤母。还有才女苏蕙,表字若兰,是陈留令苏道贤的第三个女儿,自幼通晓文史,擅长诗歌,智慧聪明,容貌美丽,十六岁嫁给窦滔为妻,窦滔很敬爱她。后来窦滔担任秦州刺史,又纳了一个妾,叫做赵阳台,妖冶善媚,不免夺了苏蕙的宠爱。苏蕙虽然号称多才,终究不免有女儿家的性子,由嫉妒生恨,渐渐与窦滔反目,窦滔因此疏远苏蕙。不久窦滔犯罪被流放,只带着赵阳台向西去,留下苏蕙在家。苏蕙独自居住寂寞,不免思念丈夫,于是作了回文诗几首,织在锦上,婉转循环,寓意悲伤,共有八百四十个字,寄给窦滔,窦滔接到回文旋锦图,反复吟诵,也为之落泪。可惜回文诗未曾录入。恰巧秦王苻坚也赦免窦滔让他回家,窦滔马上启程,向东回家探望妻子,夫妻重逢,和好如初。这也是一段美好的爱情佳话,后人传为美谈,希望看官不要笑我夹杂讲述这些。不埋没才妇。

且说秦王苻坚表面上喜好文治,暗中仍然崇尚武功,始终不忘向南侵略。勉强拖延了两年,正打算大规模南侵,偏偏东海公苻阳,以及侍郎王皮,尚书郎周弑,一同谋划叛乱,约定日期起事。苻阳是苻法的儿子,王皮是王猛的儿子,周弑是晋朝原来的益州刺史周抚的孙子,投降秦国接受官职,三人纠集部众作乱,倒也是一场大灾难。偏偏阴谋预先泄露,被苻坚派人收捕,当面审讯。苻阳抗声说:“我的父亲哀公。苻法死后谥号哀公,事情见前文。死得不当其罪,我想要为父亲报仇呢!”苻坚不禁流泪说:“哀公的死,事情不在我,你怎么错怪我?”虽然是由苟太后主张,苻坚也不能完全推卸责任。说到这里,又问王皮为什么谋反?王皮回答说:“我的父亲丞相王猛,有辅佐的大功,我却不免贫贱,为了富贵,不得不这样。”这是遁词。苻坚斥责说:“丞相临终,只留给你十头牛,嘱咐你耕田,未曾为你求官,我念及你的先父有功,提拔你为侍郎,你反而忘恩肆逆,这真叫做知子莫若父哩!”说着,又看着周弑询问情况。周弑回答说:“世代受到晋朝的恩德,生为晋臣,死为晋鬼,何必再问?”周弑如果忠于晋朝,不应该接受秦国的官爵,既然接受了秦国的封官,为何又谋反?苻坚喝令将他们关进监狱,叹息着回宫。随即颁发命令,宽免三人的死罪,只是把苻阳流放到高昌,王皮、周弑流放到朔方塞外,算作结案。未免量刑不当。

恰值西域车师、鄯善二国,派遣使者入朝,愿意作为向导,引领秦兵经营西域,秦王苻坚就派遣将军吕光为都督,统领十万士兵,前往平定西域。阳平公苻融进谏说:“西域荒凉遥远,得到百姓未必能够役使,得到土地未必能够耕种,从前汉武帝西征,得不偿失,臣希望陛下不要重蹈覆辙呢!”苻坚不肯听从,竟然命令吕光西行。吕光从陇西出发,越过流沙,收服焉耆等国,只有龟兹王白纯(一作帛纯)抗拒命令,被吕光驱逐,吕光于是占据龟兹,恩威并施,远近都心悦诚服,秦国的声威大振。

恰好前高密内史毛璪之等人,从秦国逃亡,仍然回到晋朝。毛璪之被擒获的事,见上文。秦王苻坚于是亲自到太极殿,大会群臣,当面宣谕说:“如今四方大致平定,只有东南一角,没有接受王化,现在计算我国的士兵,可以得到九十多万,我想要大规模亲自出征,你们认为可行不可行?”尚书左仆射权翼说:“从前商纣无道,有三位仁人在朝,周武王尚且回师。如今晋朝虽然微弱,没有大的罪恶;谢安、桓冲,都是江表的杰出人物,君臣和睦,内外同心,依照臣下愚见,晋朝却不可迅速图谋。”苻坚沉吟半晌,又左右环顾说:“各位爱卿可以各自说出见解。”太子左卫率石越应声说:“今年镇星、岁星,正好守在南斗,福德在吴,不可轻易讨伐。而且他们有长江天险,百姓还乐于为其所用,臣认为不应该出兵。”权翼是畏惧晋国人,石越并且说到了天时地利。苻坚说:“从前周武王讨伐商纣,违背岁星,违背占卜,天道幽深遥远,不容易知道。夫差、孙皓,都据守江湖,最终覆灭。如今凭借我百万兵马,把马鞭投入江中,也足以阻断江流,怕什么天险呢?”石越又回答说:“三国的君主,都是荒淫暴虐无道,所以敌国去攻取,容易得如同拾取小草。如今晋朝虽然德行寡薄,终究没有大的过错,希望陛下暂且按兵不动,积累粮食,坐等敌人的破绽,如果确实有可乘之机,发兵也不迟。”此外群臣各自陈述利弊,众说纷纭不能决定。苻坚懊恼地说:“这就是在道路旁边修筑房屋,什么时候也建不成,看来只有我独自决断了!”群臣见苻坚有恼怒的神色,自然不敢再说话,相继退出。只有阳平公苻融还在座位旁边,苻坚看着他说:“君主想要决定大事,不过一两个大臣可以一起谋划,如今众人议论纷纷,只会扰乱人心,我应当和你专门决定此事。”苻融回答说:“如今想要讨伐晋朝,却有三个难处,天道不顺,这是一个难处;晋朝没有破绽,这是第二个难处;我国屡次征战,兵力已经疲惫,气势转而怯战,这是第三个难处。群臣说不宜讨伐晋朝,确实是忠诚的谋略,希望陛下依从众人的建议!”苻坚愤怒地说:“你也来说这种话么?我还能指望什么?试想我有强大的兵力百万,物资器械堆积如山,我虽然不是英明的君主,终究不是昏庸无能,趁着我屡次胜利,攻击他们将要灭亡,何愁不能取胜?怎么可以再留下这个残敌,长久成为国家的忧患呢?”苻融哭泣着说:“晋朝不可消灭,显而易见,如今想要劳师动众大规模出征,实在不是万全的计策。况且像臣所担忧的,还不止这些,陛下宠信养育鲜卑、羌羯,他们布满京城附近,这都是内部的大患,如果陛下督师南征,太子独自与弱兵留守京城,一旦发生变乱,后悔怎么来得及?臣本就愚钝,言语不足以采纳。王景略乃是一时的俊杰,陛下曾经把他比作诸葛武侯,他临死时,曾有遗言告诫,难道陛下忘记了么?”比权翼、石越二人说得还要明白,这真是苦口忠言。苻坚更加不高兴,退入内廷,苻融当然快步退出。

恰好太子苻宏入宫问安,苻坚对他说:“我想要讨伐晋朝,以强凌弱,可以保证必胜,朝臣都说不可以,我实在不理解!”苻宏委婉地回答说:“今年岁星在吴地的分野,晋君又没有大的过错,如果南征不能取胜,对外损害国家的威望,对内耗尽百姓的力量,所损伤实在很多,难怪群臣疑虑阻止呢。”苻坚摇头说:“从前我出兵消灭燕国,也冒犯了岁星,天道原本不可完全凭借。何况古时秦国消灭六国,六国的君主,难道一定都暴虐吗?”说完,就命令左右,宣召冠军将军慕容垂入宫商议,慕容垂应召立即到达,苻坚询问讨伐晋朝的事宜,慕容垂鼓掌说:“弱肉强食,乃是古今的常理。像陛下神武顺应时运,威风加于海内,雄师百万,韩信、白起满朝,只是小小的江南,独自违抗王命,不讨伐为什么?古诗有云:‘谋夫孔多,是用不集。’希望陛下决断出自圣明的内心,不必过多忧虑!陛下可记得晋武帝平定吴国,只有张华、杜预二三位大臣,与他意见相同,如果一定要听从众人的建议,如何能够统一中原呢?”好的谗言不如正直的批评。苻坚不禁起身舞蹈说:“与朕共同平定天下,只有你一人。其余的人碌碌无为,哪里值得一起谋划!”于是命令赏赐五百匹帛,慕容垂拜谢而出。

苻坚随即任命阳平公苻融为司徒,兼任征南大将军,并调任谏议大夫裴元略为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嘱咐他迅速准备舟师,指定日期南下。阳平公苻融,推辞不接受职位,并且再次进谏说:“知道满足就不会受辱,知道停止就不会危险,自古以来穷兵黩武,很少有不灭亡的,何况国家本来是戎狄,正统还未归附,江东虽然微弱,还存有中华的正统,天意也一定不会立刻断绝啊!”苻坚变了脸色说:“帝王的历数,有什么定例?刘禅不是汉室的后裔吗?为什么被魏国所灭,你之所以不如我,就在这拘泥固执的弊病呢!”苻融无言而退。苻坚仍然授予苻融为征南大将军,不过取消了司徒的职衔。苻融无奈接受任命。

苻坚向来信任沙门道安,群臣托付他趁机进谏,道安答应。一天得以与苻坚同乘一辆车,出游东苑,苻坚笑着说:“朕将要与你南游吴越,渡过长江,亲临沧海,你认为快乐吗?”道安接口说:“陛下顺应天命统治天下,居中主宰四方,自然足以比得上唐尧、虞舜,何必栉风沐雨,亲自前往远方呢?何况东南地势低洼潮湿,容易感染疫病,舜、禹都巡游没有返回,陛下千万不要亲自前往!”苻坚反驳说:“天下必须统一归属一个君主,才能太平,朕经营四海,已经得到八九分,难道让东南一角,独自不接受恩泽吗?一定像你说的,那么古时的圣帝明王,为什么不害怕劳苦,巡视四方呢?”道安见不能劝谏,就更换一种说法说:“陛下如果一定要南征,也只可以驻留在洛阳,只派遣一个使者送信到江南,用兵威恐吓他们,他们也一定会叩头称臣,不必劳烦圣驾跋涉了。”苻坚终究不听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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