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外婆家2（1 / 2）

当然这三天，其实姜大钟过得也不好，杨小娟至少还有鸡蛋吃，姜大钟不知道是在跟谁置气一样，在家里绝食了三天。当杨小娟进家门的时候，姜大钟还躺在床上黑着一张脸，姜大钟脑子里一直气得要命，所以倒是也不怎么饿。在姜思语出生后，姜家的第一场争吵就开始了。

“姜大钟，你是个什么东西，老婆就在医院里，饭也不去送，接也不去接，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你还算个男人嘛！”杨小娟的爸爸把三轮车停好后，开始对着姜大钟破口大骂。

上一秒还躺在床上看起来奄奄一息的姜大钟瞬间来劲了，腾得一下坐了起来，“谁不是个东西！生个女的有什么好接的，老姜家怎么传宗接代。”坐着说可能还不够劲，姜大钟趿拉着皮鞋从卧室走了出来，“还想着吃饭，还想着老子去接她，她算个什么东西，老子不休了她就算对她好了！”姜大钟越说越激动，食指指着杨小娟叫道。

杨小娟一句话都没说，她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姜思语默默地流眼泪，杨小娟也没上完初中，她也不知道生男生女这事是由姜大钟决定的，她在心里也暗暗怪自己不争气。

就在杨小娟的爸爸和姜大钟破口大骂时，姜思语双手乱抓着大哭起来，脸上杨小娟的眼泪和她自己的眼泪混在一起。于是姜家的第一次争吵，就在姜思语的大哭中告终了。杨小娟和姜大钟还在一起，晚上也睡一张床，但姜大钟坚持不抱姜思语，虽然有时候也会去偷偷看一眼，但只要别人发现了，就立刻装作不经意的别过头去。

虽然没有人期待，但姜思语还是来到了这个世界上，虽然没有名字。

姜思语是一个漂亮的小婴儿，至少在厂区这一片是最漂亮的，每个来看她的人都会夸一句好漂亮的小女孩啊，长大了肯定也漂亮。但姜大钟听到就哼一声，阴阳怪气地来一句漂亮有什么用。时间久了，姜大钟也忍不住黑着一张脸去看看姜思语，在心里默默地说一句，是比这厂区里的小孩都漂亮。唉，然后又忍不住叹一口气。黑着脸的姜大钟就这么看着笑嘻嘻的姜思语。每个婴幼儿都有自己的性格，姜思语就属于性格比较活泼的那种，这种活泼也是有两面性的，一方面，当这种活泼是正向的时候，就是姜思语嘿嘿嘿着自己边玩边笑的时候；另一方面，负向的时候，姜思语会莫名其妙地挣扎、大哭。其实不应该说是莫名其妙，对婴幼儿而言，大哭就是表达诉求的方式，但对姜思语的家人来说，就是莫名其妙地又哭了起来。“这个孩子可真难带，长大了不知道怎么样呢。”姜思语的奶奶逢人就说，还要再加上一句，“跟个夜哭郎似的，一到晚上也不睡觉，就嗷嗷哭。”说这话的时候，姜思语就静静地看着她，有时候会嘿嘿嘿的笑几声，反正她也听不懂这是在说她的坏话，大概只是觉得说这话的人怪模怪样的表情很搞笑。

转眼间，厂区这一片的小孩都到了要上幼儿园的年龄了，姜思语也到了。但问题又来了，姜思语还没有名字，甚至还没上户口，准确的来说，现在的姜思语还是个黑户。这倒不是因为姜大钟和杨小娟忘了，而是几次姜大钟都想偷偷把姜思语送走，不管要送给谁吧，反正就要送出去。可杨小娟的心没有姜大钟那么硬啊，虽然姜思语是女孩，但杨小娟还是舍不得，她追回来一次，然后把姜思语送去外公家住了很久，直到姜大钟彻底打消了送走姜思语这个念头，姜思语才又回了家。

在外公家住的那段时间，应该是姜思语童年最快乐的时光了，春天的时候外婆会带着姜思语去挖野菜，然后给姜思语包野菜包子，大把大把的野菜剁碎加一小块剁的同样碎的猪肉，然后再加上一勺猪油、一勺盐还有一勺酱油，当然还有剁碎的葱，最后把它们都包着一个个大大的包子，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姜思语那会儿觉得这就是全世界最好吃的东西。姜思语觉得世界上第二好吃的东西是春天的香椿炒蛋，嫩嫩的香椿和嫩嫩的鸡蛋炒到一起，她自己就能吃一大盘。其实，认真想一想，姜思语爱吃的可能是包子里的肉和嫩嫩的鸡蛋，外公家庭条件并不是太好，所以这些东西姜思语不能常吃。好在农村的春天，姜思语能吃的东西还有很多。农忙的时候，外公外婆就把姜思语放到田边，拔一把狗尾巴草让姜思语编着玩，姜思语是个又乖又甜的小女孩，她就在田边安静地坐着玩狗尾巴草，被太阳晒到了也不敢挪动挪动。姜思语刚到外婆家的时候，跟活泼两个字没有什么关系，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呆的，坐在一个地方，自顾自地玩着手里的东西，她唯一的玩具是杨小娟买给她的一个布娃娃，除此之外，抓到什么就玩什么。春天的风很大，风吹着姜思语的头发，吹着姜思语的脸庞，也吹着路边树上开始发芽的嫩叶，吹着不再结冰的河水，春天的风也很暖，姜思语一个人的时候也会跟风玩。姜思语一个人的时候会想杨小娟想得不停地掉眼泪，她不敢在外公外婆面前掉眼泪，她怕一个不小心，外公外婆也把她送走。姜思语虽然小，但她知道在那个家里，除了杨小娟没人喜欢她，所以她每天看着来时的那条路，每天盼着杨小娟出现。

夏天的时候，外公会带着姜思语下河捉鱼，也会捉青蛙和小蝌蚪，捉来的鱼煎得脆脆的，只在表面撒上一层盐，就这样姜思语一顿能吃两条，青蛙和小蝌蚪是让姜思语养着玩的。姜思语喜欢养青蛙吗？不知道，只知道她会趁着外公外婆注意不到的时候，用小木棍使劲地戳青蛙，看着青蛙气得鼓鼓的。夏天的姜思语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捉蚂蚱，小小的一个人，一会儿就能捉满罐头瓶，她看着罐头瓶里呆呆的蚂蚱，蚂蚱也呆呆地看着她，然后她疯狂地摇瓶子，想把瓶子里的蚂蚱摇晕，她不喜欢这些蚂蚱瞪着她。当然，姜思语捉蚂蚱不全是为了好玩，这满满一罐头的蚂蚱等到了晚上，就会变成一道干煸蚂蚱出现在晚饭桌上，外婆还是不舍得多放油来炸一炸它们的。其实，从很小的时候就看得出来，姜思语是个很馋的小女孩。夏天的时候，姜思语最喜欢下大雨，她会趁着外公外婆不注意的时候，跑出去，就在雨里跑来跑去、跑来跑去，直到被外公外婆发现，把已经变成“水人”的姜思语从雨中捞回来。长大后的姜思语说起这事，就只是笑笑，其实她不是喜欢淋雨，只是在雨里比较凉快，她喜欢的是凉快。

秋天的时候，姜思语也是在田边过的，但这会的姜思语已经不是呆呆地坐在原地编狗尾巴草了，她会自己沿着田埂跑来跑去，会找一些草放在嘴里尝尝好不好吃，也会继续抓蚂蚱，甚至会去偷邻居种的菜。这时候的姜思语不再又乖又甜了，像个疯丫头一样满世界跑，她在这里有了很多朋友，她会跟大家一起每天疯玩、疯跑，玩到浑身脏兮兮的。在她不再每天盼着杨小娟来的时候，杨小娟从那条路上倒是来了，她放下给姜思语买的食物和一个小青蛙玩具，她想抱抱姜思语，可姜思语却一下子躲到了外婆身后。那天吃完午饭，杨小娟就走了，等到杨小娟消失在路的尽头时，姜思语一个人朝着杨小娟来的方向跑了过去，跑不动的时候，就在地上坐着，坐了好一会儿，直到玩伴们来找她，她才跟着大家到田野里继续每天的玩耍。就像杨小娟不知道姜思语在她走后，一路追过来一样，姜思语也不知道，杨小娟跟来时的姜思语一样，一边走这条路一边掉眼泪。

冬天的时候姜思语就跟外公外婆缩在屋子里，下雪了跟外公去扫雪，去堆雪人，当然也会和她的玩伴们一起打雪仗。天色一黑，外婆就会把在雪地里打滚的姜思语抓回家去，用小笤帚在门口细细地扫去姜思语身上的雪，才让姜思语进门。这时候的姜思语跟又乖又甜这四个字算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了，其实姜思语本来就不是一个又乖又甜的小女孩，在她知道外公外婆不会把自己送走后，她就不用装着又乖又甜了，她也有点不太记得那个不喜欢自己的家了，她倒是还记得杨小娟，也会想杨小娟，但是姜大钟的脸早就模糊了。这时候的姜思语早就有自己的名字了，姜兰，是外公起的，每当熟悉的“兰兰，兰兰”的喊叫声传来，姜思语就知道自己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