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女_分节阅读_第9节(1 / 2)

  这样的人留在身边久了,就容易起别的念头。尤其三房还有个寡居的姑奶奶,给丈夫守孝过了三年之后,家里也没打算再让女儿出嫁。招赘的话京城大户没人肯,外地不知根知底的三房又不愿意,挑来挑去的最后便挑中了孟海平。

  一个半道上捡来的人摇身一变成了侯府三房姑奶奶招的赘婿,刚成亲第一年,不管是三房还是孟海平,都被指指点点得不轻。

  但不管侯府或是别的勋贵世家如何看不上,对于底下的人来说,孟海平的身份跟以前就是不一样了。有了侯府姑爷这一个身份,孟海平再派什么任务下去,管事掌柜们都慇勤听话许多。

  换了一个身份不亚于换了一层皮,做侯府的姑爷时间久了孟海平不再纠结自己以前是什么人,真心当自己重活一回,甚至连官话都越发地道,半点南方口音都没有了。

  但堵在脑子里的淤血又不会凭空消失,要么有一天彻底堵死人也就没了,要么一复一日慢慢消散,失去的记忆也会跟着慢慢回来。

  孟海平的记忆是一点一点恢复的,起初模糊得只有星星点点的斑块、一闪而过的一句话。

  后来慢慢想起来熟悉的一座山一座城,再后来,前半辈子的人生就如同走马灯一样全都回来了,原来自己是个有妻有女有父有母的人。

  可人呐,有时候不怕一穷二白就怕拥有的太多。

  记忆里的亲人再好也已经隔着山海和金银,眼下的日子再有说不出的难处,转头看看枕在自己手臂上已经怀了孕的妻子,孟海平到了嘴边坦白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起初孟海平在心里下了决心,只要等妻子把孩子生下来,自己就一定跟她说清楚自己恢复记忆这件事,毕竟家中妻女和老父老母还在等自己,不能做那等没良心的畜生。

  谁知妻子生产不顺,在产房里磨了整整两天才生下一个女儿,光是月子就坐了两个月,本来早就打好腹稿的话,又被孟海平给咽了回去。

  好不容易招回来一个女婿,第一胎又生了个女儿,放在别人家也许不喜。但对于新昌侯府三房来说却已经是难得的大喜事,快三十年没添过人口,三房已经顾不得重男轻女那一套了。

  看着岳父岳母和妻子甚至整个侯府的喜气洋洋,孟海平再一次把想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这一次的理由越发冠冕堂皇,他劝自己别在一家子都开心的时候扫兴,等孩子大一点妻子身体养好了再说,无妨的。

  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孟海平就这样一天拖一天,慢慢的心里那股气也就散了大半。又私底下派人回潭城县打听过,知道母亲早已去世父亲也走了,就更加歇了心思。

  他知道家中是女儿当家,故意不问不听也猜得到孟半烟过得有多艰难,但他的心早在没有记忆的那几年里都变了。

  知道女儿的处境难过吗?也是难过的。看着小女儿想起大女儿,也会找个背人的地儿好好哭一场。

  但哭完以后呢,转过身来面对妻女又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还能自己安慰自己,这边的女儿也是亲生的,还这么小,得先顾及这一边。

  有时候孟海平也做梦,做梦要是当初没失忆就好了。被人救下养好了伤,不管是给人卖命还是奉上半副身家当酬谢,都能了无牵挂回家去,总好过现在这般左右为难。

  不过说心里想着为难,身体却是极忠诚的。小女儿都三岁了,他也从未说漏嘴,为了保守这个秘密孟海平甚至还戒了酒,一年到头都不怎么沾酒水。

  对外的理由是三房管着家,女儿又还小怕喝酒误事,其实是怕自己喝醉了说漏嘴罢了。

  直到去年年底,安宁伯府做媒,想要替侄儿武承安寻一门亲事,京城无人不知武承安那病秧子的底细,寻常世家但凡心疼孩子,都不愿跟他家结亲。

  只有新昌侯府这样的破落户,人多又看中武靖手里的实权,一来二去地就跟安宁伯府搭上了线。

  孙娴心本看不上新昌侯府,但奈何自家儿子那破身子实在没得挑,便放出话来说是不在乎出身如何,就想找个厉害的媳妇儿,能替儿子守住家业最好。

  侯府一听要厉害的,一大半的人都歇了心思。新昌侯府养出来的孩子,要她们吃喝玩乐那是一绝,要她们管家就多少有点儿难为人了。

  只有孟海平听了这要求不但没往后退,还把心思打到自己大女儿身上。为了替三房和他自己争一争,才藉机坦白了自己的事。

  孟海平早差人问过了孟半烟这些年来的作为,要说厉害能管家没人比她更合适。唯一的缺点是她的身份,但只要三房愿意认下这个女儿,到时候把嫁妆铺得厚一点,也不是说不过去。

  为此三房关上门来吵了一场,打开门却又摆出一副极欣喜的模样,三夫人更是慇勤劝孟海平赶紧把女儿接来京城,看得侯府其他人直翻白眼。

  孟海平回潭城县的路上就清楚,自己这一次回家不是好事,想了一路该怎么解释该怎么劝说女儿同意婚事,但到了地方还是一时昏头先把帖子递去了知府衙门。

  当年的商人孟海平已经习惯了以权压人,等反应过来才惊觉自己走错了这第一步。一步错步步错,孟海平再懊恼也没法子,只能干等到第二天带着奴仆回了孟家。

第16章

  孟海平的马车还没拐进巷子口,孟半烟就已经知道了。

  回来报信的是天还没亮就已经蹲在巷子口馄饨摊上的小拾,小孩子这几年给孟半烟跑腿攒了不少私房钱,在他眼里孟半烟就是又漂亮又能干又好心的老板,全潭城县也再没比她更好的人。

  ‘孟海平没死又回来了’‘还成了知府的座上宾’‘听说人家已经给京城里的贵人做了赘婿’这样的传言已经隐隐约约再县城里传开了。

  小拾对孟海平半点香火情都没有,对这个可能是回来跟孟半烟‘抢家产’的孟老爷半点好感都没有。远远看着生面孔架着马车往自己这边的巷口来,起身回去报信时还不忘歪头啐了一口。

  八年未归,死人又活了。不管是哪一条都足够稀罕的,同住在一条巷子里的没人不好奇。

  有几个年纪轻点的带着奴仆趴在自家门上,从门缝里往外看,自持稳重的不好意思来趴自家大门,就派心腹管家来看。还有几个年纪大点的妇人,干脆凑成一堆站到门外来看。

  马车停在孟家门口,黑油大门还是紧紧关着,仿佛在表明里面人的态度。孟海平坐在车里撩起车帘往外看,也不由湿了眼眶。

  到了家门口,再近乡情怯也要下车。几个颈子都伸长了的妇人看清了来人模样,确定真是孟海平之后,都倒吸了口凉气。

  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慌张,本来还在凑着脑袋嘀嘀咕咕的人,突然就四散开来转身回家,把门关得紧紧的,仿佛孟海平这个站在阳光之下的不是人而是鬼。

  只有武承安被秋禾扶着站在对门廊下,定定看着孟海平。

  人家这赘婿当得知情识趣,去衙门用的还是侯府的帖子,武承安派人打听到的消息已经足够他猜出来孟海平的身份。

  不过那时候侯府三房的上门姑爷还没说自己恢复了记忆,没想到自己不过离京半年多,就错过了这么大的热闹。

  武承安没见过孟海平,但他笃定孟海平一定知道,自己这么个有名的病秧子正在潭城县养病。他有些凛然倨傲地站在台阶上微仰起头没说话,任凭谁都能看出来他释放的淡淡敌意。

  昨天知道孟半烟家里‘死人复活’以后,武承安就把身边管事派出去了。从小病得多了没精神同人耍心眼子,武承安早早地就懂得了一力降十会的道理。

  派出去的管事拿着武承安的帖子直接去了知府后衙,表明来意很快就问清楚来了孟海平这几天的行程和动作。

  他比孟半烟见过的更多,也在京城听过孟海平的故事。新昌侯府三房的上门姑爷,做事有能为又因为失了前尘往事没个亲眷,比旁人多几分狠劲儿。

  别家为官做宰要做买卖总还顾及脸面,全都是让家里奴仆管事出面,真论起来他们手里除了些田产宅子并没有多少产业,足足一副两袖清风视金钱如粪土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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