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心凉336（2 / 2）

“你前两日就说这粮食已在路上，今日还在路上，莫非明日仍在路上？”

“现已派出几路人马前去迎接粮队，如若有消息将第一时间回报，还请大家忍耐一下。”

“那还需要几日？”

“用不了—”假齐王险些犯老毛病，好在及时收住了，“应该不会太久。一路人马已迎出两百里，在太行山脚下等待他们，若有动静，今日便可知晓。”他可能是饿糊涂了，为防食言，他本来不想说出具体时间，但绕来绕去，还是脱口而出，而且时间还如此之短。

“今日？”“今日好啊！”“齐王说今日就能有粮！”人群开始欢呼雀跃。

拓跋嗣挤在人群中，一直在提心吊胆，担心车路头又给出承诺，怎奈被他言中了。

“不—不—不是今日—你们—听我说—”车路头自觉不对，拼命喊叫着。但他的声音微弱，已淹没在众人亢奋的欢呼中。即便是这微弱的声音，他也是使出了吃奶的劲。他感到眼前金星闪烁，转瞬便一片昏暗，在天旋地转中，他丢了自己。

“齐王倒下了！”“钦差怎么了？”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有的似乎在担心钦差的安危，但更多的是担心他就这样一命呜呼，刚刚的承诺再也无人兑现了。

真齐王见状，从人群中挤出来，爬上高台，抱起假齐王一顿捶打，终于把他带回人间。真齐王扔下假齐王，放声喊道：“齐王无碍，只是饿晕了。”

众人面面相觑，表示难以理解，堂堂齐王，定是日日白馍，吃饱了才想着给我们发粥，怎会饿晕？

“你们可知，齐王为了给你们筹粮，已三日未合眼，为了让你们多吃上一口，他已这几日粒米未进啊！”拓跋嗣虽然情绪激动，但也不敢放大声音，生怕自己一口气没上来也晕厥过去，毕竟他也整整三日未食。

众人听得真真切切，不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齐王真是饿晕的？”

“嗯！他真是饿晕的。”

“我看不像，或许是他装出来的。”

“他为何要装呢？”

“想必是骗不下去了，装可怜，让我们同情他。”

“笑话！他堂堂皇子，还需要我等贱民同情？”

“先看看便是。”

………………

人群无动于衷，让拓跋嗣感到心凉，悲戚的泪花涌入眼眶。他想扶起车路头，但那坨烂泥始终堆在木板上，不肯动弹一下。他索性拎起车路头，扔到自己背上，步履坚毅地走下高台。下台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跪倒在地，眼前闪着五颜六色的星辰，他来到了梦寐以求的花花世界。他放弃了坚毅，瘫倒在地，投身于花花世界。

众人围了过来，观摩两坨烂泥，他们想确认这烂泥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插柳，有的投以怜惜的目光，有的眼神中带着些许同情，有的则坚持保留质疑的权力。

不知过了多久，拓跋嗣走出花花世界，恢复了神志，但眼前却一片漆黑。嘴里传来泥土的芬芳，让他意识到自己整张脸都埋在了土里。他挣扎着起身，但怎么也动弹不得，身上那坨烂泥把他压得死死的。好在烂泥没有压住他的头，他慢慢转头，把曾经无上的颜面从泥土中解脱出来。

拓跋嗣睁开眼，望向那让他心烦的平凡世界，一个个模糊的身影现于眼前，无法辨认他们都是谁。饿肚子时，他们是六亲不认的暴民；吃饱之后，他们是通情达理的顺民；能让他们有饭吃，他们会发自内心地拥护你，视你为神明；让他们饿肚子，他们会咆哮着辱骂你，恨不得将你乱刃分尸。他们到底是谁？

拓跋嗣望着他们，模糊的身形中，一双双眼睛格外醒目，它们盯着这坨无助的烂泥，透着冷漠、质疑，还掺杂着愤怒。他闭上了眼睛，把颜面重新迈入泥土，此刻他甘愿做一坨烂泥，永远趴在这里，等待自己的心慢慢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