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1(1 / 2)

永文二十一年,三月十八。

是夜,闪电横空而现,划破漆黑夜空。随后天降惊雷,“轰隆”一声,震耳欲聋般响起。

刹那后,大雨倾盆而至,哗啦啦冲刷着大地。

皇宫。承阳殿中太监宫女跪了一地,殿内烛火摇曳,冷风裹挟着丝丝凉雨吹拂进来,跪在地上的人一动不敢动。

皇帝墨自明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几无血色,嘴唇煞白,气息薄弱,若非凑近去感受,都察觉不到那一丁点微弱呼吸。

数位太医跪在墨自明榻前,冷汗自额头与后背森森冒出,他们低头俯身,连呼吸都被克制得小心翼翼。

太医院首座华东亭跪坐在榻前,为墨自明把脉的手不自觉颤抖。

滂沱大雨间,有身影自雨夜急匆匆而来。

太后赵箐曦冒雨赶来,来不及抖落衣裳上的雨,着急忙慌往前跑去,身后宫人急忙跟过去,然后跪于榻旁。

赵箐曦看着气色非常之差的墨自明,眼神闪烁,眉头紧锁,嘴唇忍不住颤栗了几下。她转而看向华东亭,忍住嗓音里的颤音开口:“华太医,陛下他如何了?”

华东亭身体一抖,立即往后跪退去,俯身低头磕下:“太后娘娘,陛下已病入膏肓,微臣……微臣已无能为力……”

他身后数位太医随他一并磕头下。

“胡说!”赵箐曦甩袖,怒言而出:“陛下昨日还好好的,怎会如此!你们……你们赶紧给哀家好好给陛下治病!”

华东亭叩头:“太后娘娘,微臣真的已经……”

“住口!”赵箐曦愤怒甩袖。

一众太医跪在榻前,谁也不敢再出声。

赵箐曦坐在榻旁,伸出手小心着抚上墨自明面颊,声音终是藏不住害怕的颤意,哭腔随即而出:“皇儿……是母后……你把眼睛睁开看看母后……”

墨自明听见耳边的哭声,眼皮动了动,挣扎着睁开眼。眼前视线模糊,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赵箐曦。

“母、母后……”

赵箐曦一愣,眼泪猝不及防落下:“皇儿……皇儿你醒了!”

“母后……”墨自明艰难伸出手抓住赵箐曦衣袖,用了自己能使上的最大的力气拽了下。

赵箐曦对上他视线,眨眼后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她缓了下神,直起身后朝那些跪着的人,厉声道:“你们都出去!”

底下跪着的人朝前方行礼,陆续退出承阳殿。

殿门关闭后,赵箐曦立刻看回墨自明,俯身后着急道:“皇儿,你想跟母后说什么?”

“母后……”墨自明艰难启唇:“儿臣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朝中有人……蠢蠢欲动……皇位一事必须要、要早些定下……”墨自明紧紧攥着赵箐曦衣袖:“儿臣无用,此一代、皇家血脉单薄……”

“儿臣几个孩子中……尹白……是最佳人选……”

“还请母后一定要……推尹白……上位……”

“切莫让人……钻了空子……毁我酆朝……数百年根基……”

“有劳母后……费心了……”

赵箐曦紧紧握住他的手,连连摇头:“别说这样的话,你一定可以活下来的!”

墨自明挤出个笑来:“儿臣不孝……以后不能孝敬母后了……”

赵箐曦泪如雨下:“皇儿……”

墨自明嘴角动了动,竭尽可能扯过一抹笑。惨白笑意之后,他闭上了眼,仅剩下的一丝气息也在要事交代后的那一刹那消散。

他被赵箐曦握着的手无力垂下,整个人的活气瞬间消失不见。

赵箐曦睁大双眼,震惊时泪满双眼。

“皇儿!”她伏在已断气的墨自明身上,大哭出声。

哭声响起,于承阳殿中清晰响彻。

“轰隆——”

惊雷一声,刺目闪电划过,继而雷声再度震耳响起。

长清殿中。

墨尹白立身于窗边,她大体隐入黑夜中,光线晦暗不明,瞧不见其面容,身后唯有一盏烛火亮着微弱的光。

她一手搭放于窗栏上,另只手背在身后,微微抬头望着此夜的电闪雷鸣,面色不改,眼神淡淡,未见波澜。

倏地,有人踏入殿门,自雨中匆匆而来,门前着急的将衣裳上的雨珠掸落后,缓了缓神,踏进房门。

其人行至墨尹白身后,弯腰恭敬行礼,小心翼翼开口:“二殿下,陛下他……去了。”

墨尹白眨了下眼。

夜空中闪电划过,带起的亮光落在她脸上。

“知道了。”她声音清淡,于安静殿中清晰响起。

酆朝永文二十一年三月十八日,皇帝墨自明突发恶疾,于承阳殿驾崩。

宫中丧礼持续二十七日,举国哀悼,禁乐禁舞。

丧期结束后,赵箐曦宣开朝,召集朝臣聚集于金銮殿中。

墨自明离世突然,并未留下明文圣旨。朝中对于新帝人选有所抉择。

墨自明只有三个孩子,尚未定下婚事的大公主墨汀遥,由墨自明一手带大的二皇子墨尹白,和如今不过九岁幼童的三皇子墨行卓。

有人觉得,墨尹白是最合适的人选,又有人认为,墨行卓更为适合。

但他们的选择之中,都各有算计。

墨尹白性格温和,自幼被养在长清殿,极少与人接触,好拿捏。墨行卓年幼,尚且懵懂,又有母妃陪伴在其身侧,极好控制。

两人都是秋贵妃程望湫所生,只不过所教所养之人不同。

金銮殿中,朝臣们各自讨论着,纷纷说着太后将他们喊来此处的原因。

殿中喧闹时,有太监自殿外高声呼喊:“太后驾到——”

金銮殿瞬间安静下来。

赵箐曦着锦绣华服,凤冠金钗,雍容华贵。她自殿外缓步而入。

与她并排而来的,是二皇子墨尹白。

墨尹白着明黄锦衣,头戴金冠,长发梳得一丝不苟,束于发冠之中。其面容温润柔和,一双桃花眼生的极为漂亮,其人如玉似云,一身干净利落,有种于这巍峨金銮殿格格不入的感觉。

而其身形挺拔玉立,神情淡然自若,于一众心思各异的朝臣中不卑不亢,毫无惧意。眸底显坚韧之色,如竹屹立。

墨尹白迈步往前,步步坚定,直而走向前方的皇帝宝座。

瞧见墨尹白出现在此的朝臣们纷纷讶异,却不敢在这种场合太过震惊,将快要从嘴边冒出的话给咽了回去。

赵箐曦带着墨尹白走上台阶,转身拂袖,面容严肃而凝重。她俯身而下,视线从那些朝臣身上一一扫过。

朝臣们立即弯腰行礼:“臣等参见太后,千岁万福,金安永乐——”

赵箐曦道:“众爱卿平身。”

“多谢太后娘娘——”

众朝臣起身后,抬起头往前看了眼。

墨尹白的确站在赵箐曦身边,方才所见跟着赵箐曦一并而来的并不是他们出现的幻觉。

赵箐曦再次出声:“众爱卿,先帝突发恶疾仙逝去,哀家心痛如绞,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大丧之期已过,哀家遵先帝遗言,令二皇子墨尹白继任皇位,择吉日行登基大典!”

此言一出,底下朝臣议论纷纷。

丞相方知走上前,拱手道:“太后,二皇子他……”

“方丞相,”赵箐曦似是已经知晓他要说什么,毫不犹豫出声打断他的话,继而再言道:“哀家知晓你担心的是什么,可二皇子是陛下一手带大,该知道的都知道的。”

“可是太后,国事……”

“若是方丞相与其他爱卿还对二皇子处理政事一事有所顾虑,那么,哀家在此下旨,封建安王宇文熠为摄政王,自即日起辅佐新帝政事。”

方知诧异,其余朝臣更是错愕。

这事的走向并不在他们任何人的意料之中。

赵箐曦望着他们,眼神凌厉,嗓音更是严肃:“宇文一族世代忠良,为我酆朝守疆安民,深得哀家与先帝信任,建安王更是战功赫赫,战力无双,半年前他赋闲于京,如今由他辅佐新帝,最为合适不过。”

“若是你们当中有人对此还有意见,去宇文府,谁打过了建安王,谁就可以取代他,成为新的摄政王!”

“……”

宇文熠十三岁上战场,如今二十有五,战功显赫,荣耀非凡,其战力在整个酆朝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即使他眼下尚未在朝中任职,可也不会有人傻到主动去挑衅他。

更何况,宇文一家世代忠良,宇文熠父亲早年为国捐躯,战死边境,其大哥宇文禇为酆朝驻守北境,二姐宇文玟嫁给南境元帅后与夫君一同守卫南境之界。

再者,此时若再强言其它,有违逆动乱朝纲之嫌。而太后背后的母族势力亦不容小觑,不可随意与她抗衡。

金銮殿中瞬间安静下来,包括丞相方知在内,一时间谁也不敢再多言。

墨尹白站在赵箐曦身侧,眼珠微动,神色未改的从脸色各异的朝臣们身上扫过。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