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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太多了,而弹匣里的子弹数量有限。就算找到了杰内西斯,她也无法确保两人能活着走出去。

周围的寂静落针可闻,敌人的脚步声不知何时消失了。她将食指搭在扳机上,准星瞄准敌人最有可能现身的方向。

没有风声,空气没有任何波动,她甚至确定自己连眼睛都没有眨动,但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无法动弹。

拢住自己手腕的手掌如同铁箍,可以轻易将她的手骨连带枪支也一并捏碎。但对方恰到好处地掌握着力道,只是暂时让她动弹不得。

“……别出声。”萨菲罗斯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一抬头,就看见了那双碧绿的竖瞳,在昏暗的环境中泛着粼粼波光,妖异又冰冷。

诡异的战栗沿着脊柱升起,她头皮发麻,下意识松开了扳机。

月光般的银发顺着他的肩头滑落,她在萨菲罗斯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泪痕斑驳的脸。

眼睫微垂,萨菲罗斯神情晦暗,仿佛在极力忍耐什么一般。那张五官完美的脸就像用大理石雕出的一样,将所有情绪波动都冰封在面具之后。

两人对视片刻,他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接下来别动。

然后缓缓松开了她的手。

萨菲罗斯提着刀,转身走了出去。她听见那个声音对其他人说:“这个区域没有异常。”

在那片废墟后,她将自己盖到杰内西斯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以防有狙击手暗中瞄准了这个方向。

经验丰富的塔克斯明显不会相信萨菲罗斯的说辞,问题只是有没有人敢质疑萨菲罗斯的判断罢了。

杀意如寒气在空气中蔓延,对峙的双方只有一方人马如履薄冰。

事实证明,萨菲罗斯本人便是最有效的威慑。他只是提着刀站在那里,便没有人胆敢越过他上前。

她听见某个塔克斯谨慎开口:“科学部门要求回收安吉尔的遗体。”

“遗体我会处理。”

“但是科学部门……”

“同样的话我不会说第二遍。”

反对的声音彻底没了声息。

她趴在杰内西斯身上,其他人的气息散开远去,不再朝这片区域聚拢。

同样的,萨菲罗斯也没再回来。

萨菲罗斯走出去之前,最后朝她的方向望了一眼。

这边的世界和那边的世界。

怪物的世界和人类的世界。

一旦她选择了那边的世界,就不能回头了。

在神罗统治的社会中,她将不再有容身之地。

——想好了?

萨菲罗斯眼中的告诫意味十分明显。

这是告别。

她点了头。

夜晚要来了。

气温逐渐下降,金红的火苗舔舐着焦黑的木炭。生起的篝火不足以抵挡弥漫的严寒,冷酷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虎视眈眈地等着火光熄灭的瞬间。

需要警惕的不止是低温,鲜血的味道吸引了魔晄开采场附近的魔兽。周围的黑暗并不空荡,她也并非孤身一人。

哔啵一声,火屑飞溅而出。不远处的地面横躺着一只魔兽的尸体,它四爪僵硬,利齿微张,混合着脑浆的血泊尚未干透,映出跳跃晃动的火光。

长期生活在极寒之地的生物对食物的气息非常敏感,这种四足的魔兽和狼一样喜欢成群行动,被她杀掉的不过是弱小的先锋,其余成员依然在附近徘徊,等待她因为疲劳而露出空隙。

她弹出空匣,重新填弹上膛。

黑暗中升起让人毛骨悚然的预感,她动作微顿,另一只手伸向背包,不动声色地握住军用短刀的刀柄。

风声一晃,地面光影摇曳,她瞬间开枪,但并未击中目标。

这只速度好快。

子弹爆出金属火花,接连开枪的后坐力震得她手臂发麻。那只魔兽灵巧地在废墟中游移身形,飞快地缩短和她的距离。

……打不中。

意识到这点后,她的动作迟疑了一下,举枪的手臂刻意下沉。那只魔兽抓住空隙,脚下一蹬,骤然扭身朝她扑来。

凛冽的罡风迎面而来,獠牙森冷的口腔腥臭扑鼻,在那只魔兽即将扑到她身上的那一刻,她抽出刀,扬手朝它的颈动脉刺了下去。

野兽的嚎叫变成了凄厉的哀鸣,滚烫的血液飞旋而出,溅得她满脸都是。

那只魔兽拼命挣扎,她拔出短刀,再次扬起手臂,揪住它颈侧的鬃毛狠狠刺了下去。

大脑一片空白,她只是专注地重复拔刀、刺下、拔刀、刺下的动作,直到黏稠湿润的血液从握刀的指缝间溢出,被她按在地面上的魔兽声息微弱下去,终于不再抽搐痉挛。

激烈的心跳声撞击着鼓膜,急促的呼吸声在脑内不断放大,猩红的血珠沿着刀尖滴落,啪嗒一声,在地面上碎裂四溅。她按着那具尸体,握着刀转过头,和黑暗中荧光森森的眼睛视线相对。

短暂而漫长的寂静过后,那些魔兽缓慢地、谨慎地退去了。

黑暗重新变得寒冷无波,她慢慢放下手里的刀。过于用力的肌肉紧绷到发痛,手指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别的原因微微发抖。

活物的血液带来的暖意很快蒸发殆尽,那点神经质的颤抖怎么都停不下来,她忍住狠咬自己指尖,或是将手伸到篝火里的冲动,缓慢地挪回杰内西斯身边,继续替他疗伤。

使用回复魔法既耗精神也耗体力,她不是特种兵,没有经过高强度的训练,每替杰内西斯治疗一会儿,她便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喘气。

绿色的光芒如水雾弥漫,然后又渐渐黯淡下去。

如果不是杰诺瓦细胞有极强的自愈能力,就她这么使用回复魔法慢慢修修补补,把她掏空了也无济于事。

仿佛受到寒冷影响,思维变得无比迟缓。她知道意识恍惚是低温症的症状之一。

她又冷又饿,还很害怕。

她很害怕。

但如果现在出现别的威胁,不管是魔兽还是人类……

不管是魔兽,还是人类……

指尖的颤抖停不下来,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化作白雾。如果现在有镜子,她一定认不出镜中满脸血污的人是谁。

意识在清醒和昏睡的边缘间危险游走,她不能睡过去,不能就这么失去意识。

如果她现在睡过去了,两人说不定都不会再醒来。

她咬了自己的手指一口,冻得发僵的手指甚至感觉不到多少疼痛。她再次用力狠狠咬下去,麻木的舌尖似乎品尝到了一丝血的腥甜。

可这收效甚微。

她迟钝地反应过来脸颊黏糊糊的,但流下来的并不是血,溅到她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

意识到自己在哭泣后,如同堤坝崩溃,巨大的悲伤排山倒海而来,哽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尽管周围不会有人听见,还是将那一瞬间近乎无法抑制的抽泣咽了下去。

违背她个人意志的眼泪一直流个不停,泪珠顺着她血迹斑斑的脸,不断沿着她的下巴和鼻尖滴落下来。

什么都没了,她想。

……什么都没了,心底有个声音这么说。

杰内西斯意识模糊地从黑暗中醒来时,以为下雨了。

巴诺拉村的雨大得很快,一旦开始下雨,就得飞快找地方躲起来。

但是,落到他脸上的液体陌生而温热。

一滴、两滴,像钟乳石尖滴下的水珠。

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他醒来后最先看到的,就是她泪痕斑驳的脸。

他枕着她的膝盖,看着她哭个不停,好像要把这辈子都没流过的眼泪一次性流干,哭得喘不上气也发不出声音。

仿佛被扯动伤口,他无意识蹙起眉。

哭得发抖的身影忽然一顿,眼角的泪水顺着她低头的动作滑落脸颊,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嗒一声——雨停了。

两人四目相对,不远处的篝火哔啵一声,在地面投下摇曳的光影。

杰内西斯望着她,似乎有些回不过神。有那么一刹那,他嘴唇微动,仿佛想说什么。但在声音涌到嘴边那个瞬间,他清醒过来,将原本想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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