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32(2 / 2)

一阵突然的齐叫使得这些被铐链的人全身每一条筋都竖起来。大约有二十个大部分是十几岁的女人和四个小孩全身一丝不挂也没上铁链地从竹屏后跑出来,头两位因“土霸”鞭打而痛苦地张嘴。康达立刻认出那些与他一起被带上船来的女孩——他带着汹涌的怒气,瞪视那些色迷迷地盯着这些裸体女人的“土霸”,有些还甚至无耻地搓揉着自己。虽然他们都带着武器,但康达还是有股冲动想上前去踢他们。无奈手脚都被铐牢,所以只得紧握住拳头,深深地吸口气,把头转离那些吓得魂魄都没了的女人。

然后一位靠近栏杆的“土霸”开始在他的两手间拉出推人某种奇异的折叠物品,使其弄出喘息的声响。另一人也加人,敲击着一个来自非洲的鼓。而当裸着身子的男人、女人和小孩注视着他时,其他的“土霸”则排成一排歪七担八的队伍。在队伍中的“土霸”有一条绳子长,而且每个人的脚踝相扣,如同套锁在俘虏身上的链条一般。他们现在都面带微笑,而且开始随着鼓声和喘息声的节奏在一起小步地蹦跳。他们和其他带着武器的“土霸”示意要那些上铁链的男人也以同样的方式跟着跳。可是当那些人仍茫茫然站在原地不动时,“土霸”的笑容便转为怒吼,于是又开始拍鞭子。

“跳!”一位最老的女人突然用曼丁喀语大喊。她大概有嫔塔的岁数,她踏出来开始跳。“跳!”她又再度尖声地叫喊。瞪视着那些女孩和小孩们,于是他们照她的话去跳。“跳去杀‘土霸’!”她尖叫着,然后眼神快速地扫过那些一丝不挂的男人,手臂和手舞出战士的舞蹈。此时,她的意思传人了众人的心,于是一对对被枷锁套住的男人开始无力地踉跄着上下跳跃。康达看到无数对跳跃的脚混在一起,也感觉到自己的脚像是有弹力;他跳得直喘气。此外,女孩们也加人妇女们的歌声。那是很快乐甜美的声音,可是歌中的字字句句都道出了卑鄙无耻的“土霸”每夜如何在黑暗里把她们带到独木船上的角落旁,像野狗般地对待她们。“杀死‘土霸’!”他们带着微笑和笑声大声尖叫。那些正在跳跃的裸体男人也加人:“杀死‘土霸’!”甚至“土霸”也转怒为笑,有些人还很愉快地拍手。

可是康达的脚开始发软,而且喉头也紧缩起来,因为他看到向他走过来的是那个短小精悍的白发“土霸”,还带着那个脸上有刀疤的高个儿“土霸”。在他被带到这里之前,他俩都曾出现在他被检视、抽打、掐握和烙印的地方。当其他裸体的男人也看到这两个“土霸”的瞬间,突然都变得鸦雀无声,唯一能听到的是头顶上那块大白布在风中拍打的声音。即使是其他的“土霸”一看到他们在场时,表情也都变得很僵硬。

那个高个儿“土霸”很粗暴地吼出某些事,然后把其他“土霸”和俘虏分开。他的皮带上垂吊着一个大环,上有许多细长发亮的东西,康达曾瞥见过其他的“土霸”用那种东西来开铁链。那个白发“土霸”在俘虏间走动,仔细地凝视他们的身体。

过去康达看到鞭痕开始溃烂,或是老鼠啮咬处和烙伤处开始渗出脓汁时,他会涂上高个儿“土霸”交给他的一罐油脂,或是高个儿“土霸”会亲自在他被铁铐磨得成湿灰病态的足踝和手腕上洒上黄色的粉末。每当这两个“土霸”走近他时,他会蜷缩在恐惧和愤怒中。但那个白发“土霸”只会在他溃烂的地方涂上油脂,而高个儿“土霸”会在他的足踝和手腕上洒上黄粉。他们两人似乎都已不认得康达。

此时,在“土霸”间突然扬起一阵尖叫,一个与康达一同被带来的女孩在那些兴奋饥渴的守卫间疯狂地跳起来。当其中有些人要去抓牢她、用手去触摸地时,她惊叫着从栏杆翻下,掉进海里。在一阵惊呼的大骚动中,高个儿“土霸”怒叱地抓起皮鞭抽打那些让那女孩溜掉后还匍匐在后面追的人。

此时,爬到大白布上的“土霸”大声呐喊地指着海水。所有裸光的男人都转到那方向,看到那个女孩子在波涛中浮浮沉沉,而就在不远处,一双暗色的鳍状物正快速地游向她。然后传来一声惨叫,一阵海水泡沫和翻浪袭来,她便不见踪影了。她刚才所在的海面只残留一片鲜红的血色。这是第一次,当这些被吓得直呕吐的俘虏被赶回牢笼内时没遭到鞭子的抽打。康达感到头昏眼花,因在呼吸新鲜的海风后,牢笼内的恶臭更令人无法忍受,而且在见到日光后,里面更显得暗无天日。不久后,一阵骚乱又再度响起——似乎来自远处——他训练有素的耳朵告诉他,“土霸”正把下一层的俘虏赶到甲板上去。

一会儿,他听到右耳边传来一声低语:“游拉?”康达的心砰了一下。他几乎不懂沃洛夫语,但他知道沃洛夫人和有些种族常用“游拉”此字来指曼丁喀族的旅行者和贸易商。康达把头扭近沃洛夫族人的耳边,低语道:“游拉,曼丁喀。”好几分钟后,当他神经紧绷地躺着时,那位沃洛夫族人并没有回应任何声音。康达突然觉得要是自己能像他伯父一般会说许多语言该有多好——但他感到很羞耻,他竟把他们和这污秽的地方连在一起。

“沃洛夫人,杰勃·曼加。”对方终于开口低语,康达知道那一定是他的名字。‘康达·金特。”他也回复道。有时他们会不顾一切地交头接耳,用心以不同的语言在这学一个单字,在那学一个词汇。这和卡福第一代的小孩刚牙牙学语时一般的困难和繁杂。在某次两人都静默的时候,康达忆起他以前深夜在落花生田当守卫以抵御佛狒时,远处富拉族牧者的灯火给他一种祥和的感觉,而且他一直希望将来能以某种方式与这位素昧平生的牧者交谈。虽然对方是位与他铐在一起好几个星期却一直没机会相见的沃洛夫人,但他的梦想就要实现了。

康达现在正极力地从脑海中找寻他曾听过的沃洛夫语,他知道对方也正在做同样的努力,而且对方懂的曼丁喀语比自己所懂的沃洛夫语还多。在另一段沉寂中,康达感觉出躺在他另一边的那位除了痛苦呻吟外从来不弄出声响的人正很仔细地在聆听他们说话。康达从牢笼内慢慢传出来的喃喃低语中了解到,只要他们能够在太阳光下看到彼此,他和他的囚伴绝不是唯一试着要与别人沟通的一对。喃喃低语声继续传开来,整个牢笼只有当“土霸”带着食物桶进来或带着刷子来清扫躺板上的秽物时才会静下来。这是自他们被俘并锁上铁链后第一次大家有共同一体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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