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相见_分节阅读_第67节(1 / 2)

  了了在偏殿坐下没多久,觉悟便拎袍而入:“我听小僧说你有事找河宴?”

  “觉悟主持。”了了摸不准他的来意,怕他阻拦,将话包装了一遍,理由冠冕堂皇:“我今天绘完了粉图,明日要回普宁寺了,所以来找小师父汇报一下进度,想请他过去看看。”

  觉悟巴不得,他甚至很殷勤地给了了指了方向:“他就在隔壁,你自己找他说去吧,我去斋堂用饭了,你自便。”

  这剧情走势,令做好被为难准备的了了目瞪口呆。眼看着觉悟的人影都已经消失不见,她这才拎着工具箱走到隔壁佛堂。

  佛堂门开着,薄薄的墙壁压根阻隔不了四周说话、行走等一切动静。所以她刚才与觉悟说的话,他全都听见了。

  他听着她将工具箱放在门外,随即迈过门槛就停在原地的声音,没有回头,只是轻咳了两声,低声道:“壁画进度不用看,你自己把握就好。晚上独行不安全,你让了拙送你去码头。”

  他许久没有说话,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又沙哑,像久未维修的齿轮,忽然运行时有生硬的摩擦感。

  “那叫托辞,我不知道你犯了什么错,怕觉悟住持不让我见你才这么说的。”了了抬眼看了看佛像,走近两步,在另一个蒲团上跪下拜了拜,以示敬重。

  拜完佛像,她跪坐着没起来,也没看他,只是问道:“你犯错和我有关吗?”

  “我没犯错。”他纠正:“犯戒不等于犯错。”

  还能和她正常说话,说明目前的情况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

  她的视线从佛像上移开,侧目落向他,重复了一遍:“和我有关吗?”

  他忽然闭目,像是被戳中了心事。

  了了看着他的反应,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

  她不敢再问,起身想走。可还未等她站起,他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留在了原地。

  “别急,我有话和你说。”

第七十章

  “我有话和你说。”他看着了了,又重复了一遍。

  遇事躲避不是裴河宴的行事风格,只是在和了了有关的事情上,他总会斟酌再三,生怕出错。

  但这种情况,可一可二,绝不可再三。

  他抬眸看向莲花座上眉目低垂,满眼慈悲的佛像。他幼年被老夫人牵着送入寺庙时,从梵音寺正门入门神殿,两侧佛陀威势凛凛,或持刀戟,或拿榔捶,颇有震慑惊骇之感。

  六岁时,他的身量才足半人,老夫人与方丈闲说之时,他就这么仰头看着殿内各路佛像。不知是谁问他,可否害怕。

  他摇了摇头,说不怕。

  无论是这个地方还是这里的佛像,都给他一种熟悉亲近之感。

  老夫人看着他,满眼怜爱地与方丈说:“我这小外孙和佛门有缘,只是每日夜里惊梦,睡不安枕,我带他瞧过不少医生,什么办法都用了也不见效用。后来听他说了梦里所见,依那描述不就是佛家的瑞相所现吗,所以就想着带过来让哪位师父给照看一阵子。”

  当然,这不过是托辞。老夫人来之前便询问过寺里的方丈,可否收容六岁的稚子。

  圆川方丈和过云法师是寺里唯二知道他身世的,过云不愿意收养他,甚至因此和圆川方丈大吵了一架。

  裴河宴幼时比较钝感,并不觉得不受待见是什么值得记恨的事。老夫人将他留下,说留在寺里安魂养神三年,三年期满,再行接回。

  可这期限,不过是将遗弃说得冠冕堂皇些罢了。

  他母亲再嫁,对方是二婚,所以也不太计较有他这么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但唯一的要求便是将他远远送走,将这桩丑闻彻底掩盖。

  他幼时身不由己,好在虚长至六岁,也没享受过太多亲情,除了刚入寺睡大通铺有些不习惯外,他适应得还算快。

  每天凌晨三点,他要随师兄们早起去做早课,字还不认识的年纪,只能坐在大殿的最后,昏昏欲睡。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后来的师父过云看不下去,将他抱回了方丈楼亲自抚养。

  他没说要当他师父,也没说让裴河宴以后就跟着他了,但他耐心的抽出时间教他识字,教他一切生活必需的技能,包括洗衣包括做饭。

  裴河宴想学经书,想和师兄们一起上早课,打坐休禅,可过云不允许。他说:“你三年后是要回去的,你学好我教你的这些就可以了。”

  “老夫人不会来接我的。”小河宴那时虽小,但已经懂了不少:“我妈要结婚了,家里不允许有我的出现。”

  过云看着他久久不语,那是裴河宴第一次看见他师父眼里装满了对他的怜悯与不忍:“你这一世可得好好渡。”

  裴河宴彼时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正式拜过云为师的那一天,他对他说:“我给你参详两个八字,你听着就好,别太往心里去,也别不往心里去。”

  他排了南啻时期无宴法师与大雍王朝拂宴法师的命盘给裴河宴看,告诉他:“时间是有轮回的,到了某一个点,时光回溯,会重新回到矩点。你就是那个最新的矩点。”

  那日之后,裴河宴正式迈入佛门,成了俗家弟子。

  而三年期满后,老夫人托信说自己病重,并感激过云法师能将小河宴教养得如此之好。她只字不提要带小河宴回去的话,像是全然忘记了当年自己是怎么说的。

  或许是出于愧疚,老夫人连续给梵音寺添了十几年香火,并供养寺内尊师修行,直到她去世的那一年。

  裴河宴九岁那年,尘缘断尽。

  老夫人去世那年,他与家族之间那根悬悬的细丝也彻底崩裂。

  跪香这两日,他将自己的人生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六岁的,九岁的,二十岁的,三十岁的。

  了了来之前,他刚刚回忆完这堪称前半生的他的人生。

  裴河宴握着她的手腕没松开,他要说的话也不长,几句就好。

  “我今天跪在这,是因为我对你动了心,所以犯了戒,该受罚。”所以他刚才才会在了了问他时,强调他只是犯戒而不是犯错。

  他从不觉得这是个错误,甚至在他有意无意的放纵自己的心意时,他的潜意识就曾警告过他,会出现这样不可控的局面。是他自己,不愿意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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