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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心中的痛变得麻木,南星学会与自己和解,也学会将周祺煜小心包裹起来,深深埋在心底,成为一处不敢触碰的存在。

“郁大夫,您又没吃饭吧。”满囤端着打好的饭,循着他找了过来。

南星将飞远的思绪回笼,露出一个淡淡的苦笑,“我不饿。”

“可不带您这样的!”满囤不由分说,将饭碗递了过去,“人是铁饭是钢,您就算是钢铁铸的,这么下去,也会熬不住的。”

南星好脾气地接过,执起筷子食不知味地吃了一口,又听小战士叹了口气道:“咱营里没条件,要啥没啥,连口像样的饭都没有,真是委屈您了。”

他说完,一屁股坐到南星身边,继续道:“听说您以前是宫里的太医,专给皇子皇孙看病的,为啥非要跑来这里受苦?”

南星不置可否,反问道:“你呢?还没二十呢吧,这么小年纪就跑出来拼命,不想家么?”

“想呀,想我娘,做梦都想!”满囤的目光黯了黯,说道:“可蛮子欺人太甚,烧杀抢掠,不给我们活路。我爹就是被他们活活烧死的,我娘哭着喊着送我来参军,要我一定给我爹报仇,誓死不做亡国奴!”

话题牵扯生死,太过沉重,两人一时沉默,连空气都静了下来。

过了良久,满囤开口道:“郁大夫,您怕死吗?”

南星怔了一瞬——这些日子,他没日没夜地治病救人,生怕那些无辜生命从自己的指尖流走,还真没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哪怕那种生不如死的煎熬,早已成了家常便饭。

“我不怕,”南星平静地说道:“可也觉得人命宝贵,能活在世不容易,哪怕受点苦,也总有活下去的意义,不该轻易舍弃。”

“您真了不起。”满囤由衷敬佩道:“我怕死,怕得要死,每每有伤员送来,看到他们鲜血横流,我就腿肚子转筋,下意识地想要逃。可一看您眉目不惊,天塌下来都无所谓似的,我就找到了主心骨,不由自主地跟着您一起镇定。我有时候想,郁大夫会不会是上天安排的菩萨,救人于危难水火,能够遇到您,真是我修来的福分。”

“我没那么好,更没你说的那么伟大。”南星惭愧地笑了笑:“我来这儿不过是出于私心,求一份心安理得罢了。”

“您别谦虚了,这伤兵所要是没了您,怕是一天都撑不下去。”满囤实事求是道:“可就是太艰苦了,人手不足,眼看着药材又要告罄,一天到晚坐吃山空,还不知何事能够送来!”

“快了,再坚持坚持!不过……”南星颦眉想了想,“我们其实可以试着就地取材。”

满囤不解,“就地取材?”

“嗯,”南星说完站起身,在附近寻摸了一圈,弯腰拾起一株不起眼的小草说道:“比如这种,叫做蓟草,将他的叶子捣碎,敷在伤口上,能够迅速止血……还有这种,名为艾草,可以防止伤口化脓感染。”

满囤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照你这么说,我们守着这么大片草原,岂不是取之不尽?”

南星点了点头,“眼下这种情况,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等找个时间,召集营中的兄弟们一起,我和大家介绍几种药材,闲暇时就在四周找一找,人多力量大,争取能攒上一些。”

“好嘞!”满囤兴奋道:“我这就去找人,一切听从郁大夫安排!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伤兵,北疆战火纷飞的生活,在南星的有条不紊中,逐渐步入正轨。

也多亏这种濒于极致的忙碌,让他得以寻到苦中作乐的平衡,南星将一切闲暇,塞得满满当当,要么外出采药,要么治病救人,丝毫不给自己停下来的机会,也就没有时间,去伤春悲秋了。

一望无际的北疆草原,是名副其实的采药天堂,踏下心来寻摸一圈,总能有所收获。

每日处理完伤员,南星都会带着伤兵营几个小兄弟,跑到附近就地取材。运气好时,甚至能采到几株虫草,足矣让接下来的一整天,都体会到实实在在的心满意足。

这日,南星身背竹篓,正专心致志地采药,忽听身后,乍起一声惨叫。

他被吓了一跳,着急忙慌地回过头,却见满囤表情扭曲,疯狂地甩着手。

“手……手疼!”满囤龇牙咧嘴道:“疼疼疼……不知被什么东西咬了,疼……死了。”

南星急忙走上前:“让我看看,在哪咬的?”

“这儿……就这儿,”满囤痛苦地指了指。

“应该不是咬的,你是被蝎子草扎到了。”

“蝎子草?”满囤疼得五官都皱在一起,抽着凉气道:“有毒吗?”

南星点了点头,“这种草自带毒性,不小心碰到,感觉就像被蝎子蛰到一样,不过不要紧。”

他一边说着,一边解下背篓,捡出一株草药,飞快地揉捏了几下,敷到了他手上,“这是山苏子,可以消肿解毒,约莫一两个时辰之后,就能恢复如初。”

经南星处理后,满囤只觉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扩散开来,原本火辣辣的手,真就不怎么疼了。

他激动得两眼放光,简直要五体投地,“郁大夫,您是神仙下凡吗?”

南星谦虚地笑了笑:“几味草药而已,不值一提。”

“真是绝了!一表人材,博学广识还精通医术,我若是个女儿家,一定想方设法非您不嫁!”满囤感慨道:“郁大夫,您成家了么?”

南星闻言一怔,表情僵硬地摇了摇头。

“不应该呀!”满囤很是诧异,“您这么优秀,哪家姑娘不得抢着要,难道是挑花了眼不成?您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温柔贤惠的,还是……”

“我没那么优秀,也不想耽误人家。”南星径直打断道:“快走吧,采完药赶紧回去,伤员们都等着呢。”

一行人回到伤兵营,还没来得及放下背篓,忽见一名小战士着急忙慌跑来通报:“请问哪位是营中军医?”

南星走上前:“正是在下。”

小战士恭敬地抱了抱拳:“我们大人负了伤,劳烦您帮忙出个诊。”

“您稍等,”南星连忙道:“我这就去拿药箱。”

第八十六章 重逢

北疆伤兵营,收治的多是战场中受伤的低阶士兵,级别稍高的长官,一般由营中军医出诊治疗。

南星大多时间留守后方,鲜少有机会跑到前面来,一靠近驻地,便觉得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不远处的习武场上,练兵队列井然有序,喊杀声响彻一片。

南星跟着小战士来回穿梭,来到一处营帐前,只见他站定,毕恭毕敬地请示道:“参将大人,属下把伤兵营的军医给您请来了。”

“都说了只是小伤,没必要……”参将大人话只说了一半,蓦地停住了。

“南星……”

齐寒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狠狠地眨了眨眼,可是手臂上的伤,却又真真切切的疼。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僵硬地抓向了渗着血的伤口,好像唯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借着撕心裂肺的痛,从如真如幻的梦境中清醒过来。

南星也没料到这猝不及防的相遇,结结实实地怔在了原地,可还没等缓过神来,先被面前男人不知轻重的举动吓了一跳。

“你疯了!!”

齐寒石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口中喃喃道:“真的……是你?”

南星沉默地打开药箱,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手臂上的伤。

朝思暮想的人,竟以这种方式出现在眼前,齐寒石哪里还顾得上疼,一把攥住他的肩膀问道:“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南星淡定地回道:“自然是行医,先别说这些,把你的伤口给我看看……”

“你不要命了!”齐寒石不依不饶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又不是傻子,”南星反驳:“倒是你,幸好这次伤到手臂,万一要是伤到要害……”

“不行,我这就送你回去!”齐寒石拽过他的手,二话不说便往帐外拖。

“寒石……寒石,放开!”南星紧咬着牙,挣脱了他的禁锢,“你这是干什么呀?”

“这是战场,是要真刀真枪拼命的!你就这么不怕死吗?”

“你怕吗?”南星反问,伸手指了指帐外道:“外面那么多将士,你随便去问问他们怕不怕死,可他们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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