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章 月随江逐天将白39(2 / 2)

过得不久,白莲花幽幽醒转,突见自己衣衫不整,而少冲眼横秋水,正似笑非笑的瞧着自己,立刻想到适才发生了何事,不禁脸飞红云,转过头去。

少冲也觉尴尬,心想这情形可别让人瞧见了。终究人言可畏,积毁销骨,自己的名声没什么,圣姬在白莲教中圣洁无瑕,受万众爱戴,倘若为人发现失节于男子,将受教中极惨之刑,被活活折磨至死。

真是事有凑巧,此刻正有一行三人朝这间水磨坊走来。当中一人道:“那妖女受了伤,必定行不远。咱们先歇一会儿再赶吧。”另一人道:“道长说的是,咱们就在这磨坊里歇一会儿。”少冲听是镇元子、诸仲卿的声音,吃了一惊,扫眼见到西北角有堆柴草,向白莲花示了意,两人轻手轻脚钻进柴草堆中藏起。

镇元子、诸仲卿、涂一粟三人随后即进了门,各拣一个石臼坐下,拿出干粮分吃。

诸仲卿道:“听说那妖女携着一个男子同乘一马。”

涂一粟道:“当真是乾坤混浊,阴阳颠倒。这白莲花竟敢色胆包天,公然掳掠汉子,教贫道追上了,定要一剑垛为两段,以出胸中这口鸟气。”

诸仲卿道:“道长,你看那男子会不会是少冲兄弟?”镇元子摇了摇头道:“不大可能。少冲兄弟武艺高强,人又极机灵……”

涂一粟道:“就怕是他心甘情愿跟在妖女屁股后面。”镇元子本欲反驳,觉他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只得摇头叹气而已。

少冲在柴堆中听见他们说话,眼光瞧向身边的白莲花,恰好她也投眼过来,便无奈地笑笑,示意她不要介怀,更不可暴露两人藏身之所。

白莲花只是一笑。虽为面具遮隔,难以看到表情,但从她双眼略显歉仄的眼神,已知她并未生气。

又听镇元子道:“咱们先前以为偷袭诸城主的白衣人、害死诸葛老先生的人都是白莲花,后来才知另有其人。”

诸仲卿道:“就算这两件事与她无干,但那桩掳杀三千童男童女的惊天大案,她难脱干系。”

涂一粟道:“不错,包括贫道在内,亲眼所见的不下百人,铁证如山,不容抵赖。就算非她所为,只要是魔教中人,都在咱们斩除之列。”

少冲望着白莲花,心道:“那件大案真的是你做的么?还有韩天锦、公孙墨是否为你所杀?”

白莲花眼中露出狡黠的神色,似乎在说:“你说是那就是吧。”

三人吃罢干粮,起身欲走。涂一粟道:“别忙,你们先行一步,贫道出个恭。”待镇元子、诸仲卿出去后竟向柴草堆这边而来。

少冲暗叫:“哎哟,这鸟道不是找死么?白姑娘能忍受他的詈骂,却岂能以圣洁之躯沾染他的污秽之气?”果见白莲花眼中已露杀机,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却见诸仲卿奔了回来,低声道:“道兄,那瞎子又找来啦。镇元道长打算伏击他,为天锦兄及公孙老弟报仇。”

涂一粟一听此言,顿时内急转为外忧,慌张的道:“是朝这儿来了么?”诸仲卿略一点头,示意他小声些,别打草惊了蛇,当下隐身在一石舂后面。

涂一粟见这磨坊中唯有柴草堆可以藏身,不及多想,猫身钻了进去。刚藏好便看到近旁两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吓得他几欲大叫出声,心提到了嗓子眼。

便在此时,门口现出一人。此人轻功之高,已到了脚步声可有可无的地步。那人背光而立,只瞧见他头箍束发,金环坠耳,手中拄着一根手杖。少冲又吃了一惊,心想:“莫非杀死诸葛绵竹、韩天锦、公孙墨的都是他?”

原来此人非别,正是跛李。

跛李一进门,便嗅到了特别的气味。伸手在地上一抹,拿到鼻边嗅了嗅,鬼头杖一顿,喝道:“还不出来,藏到何时?”

却听外面一声断喝道:“着!”跛李立即闪进磨坊内,镇元子如影随形跟进,诸仲卿提刀挡在前面,两人刀来剑往,成前后夹击之势。

跛李挥动鬼头杖,舞成一团白影,把两人挡在外圈,冷声道:“原来两个短命的也在这里。”

诸仲卿反唇相讥道:“我们还没短命,不过瞧你这副怪样,大概已做成了短命鬼。”心下奇怪:“他为何说我们‘也在这里’,难道这里还有别的人。”打斗中扫眼涂一粟藏身处毫无动静,又想涂一粟怎么藏着不出来,莫非他想突然袭击,杀跛李一个措手不及?

此时的涂一粟与白莲花近在咫尺,既不敢出声,又不敢妄动,一双眼盯着白莲花,冷汗却自额头滚落。少冲瞧在眼里,心中既觉好笑,又想他还是就这么呆着的为好。再瞧场中,跛李双目虽盲,但杖法愈见怪异猛辣,身形飘忽不定,斗到后来,化作一团灰影围着镇元子、诸仲卿乱转,竟是把两人困在中央。

镇元子神色自若,在灰影笼罩下竟是凝身不动,宝剑挥舞,有如白虹经天,虽处劣势,但每一招都是妙到颠毫,每一招都是攻敌之所必救守敌之所必攻。诸仲卿一柄金刀遮、拦、挡、架,招数已是守多攻少。跛李突然杖头打中他前胸,跟着左手成爪,贴着镇元子宝剑抓到他的心口。去势极疾,手法又是怪异之极。镇元子大骇之下,退步急闪,同时回剑削他的指爪。跛李手一滑,仍是抓中了镇元子右臂。

此时诸仲卿挣扎起身,一刀斜砍跛李。跛李背后如长了眼,看也不看,鬼头杖肋下穿出,将诸仲卿挑入一个大石缸中,再也爬不出来。跟着左爪朝镇元子天灵盖迅疾抓下。

镇元子举剑欲格,却又无力垂下,眼看着就要丧命于妖人爪下。却听“嗖”的一声,一物自他贴面打过,跛李立即左手抄于手中,见是一枚铜钱,随手向来处抛去,劲道更猛。

柴草堆中暴起一人,翻起一个筋斗,半空中把铜钱抄接在手,脚未着地,迅猛的掌势如“龙门浪涌”向跛李疾冲而至。

跛李下盘轻浮,自不能与如此雄浑之极的掌法对拼,虚晃一招,退在五步之外,呲牙裂嘴说道:“好小子,你才多大年纪,铁拐老的功夫都给你学了十之八九。”

出手之人正是少冲。

当年跛李欲从少冲口中问出那首怪诗,少冲逃走后他寄希望于苏小楼。苏小楼起初还帮他回忆,后来虽然想了出来,发觉其中藏着一个大秘密,便多了个心眼,跛李问起时她便设辞搪塞。

苏小楼人本聪慧,又对跛李百般逢迎,跛李倒觉得杀了这“徒弟媳妇”颇为可惜,追寻《武林秘笈》之事便也不了了之。

跛李生平只怕过一个人,那便是铁拐老,自铁拐老死后,他更加肆无忌惮了。虽知他有个徒弟,毕竟年幼识浅,容易对付。昨日从玉支、徐鸿儒的对谈中得知与白莲花在一起的少年乃铁拐老的徒弟,却不知少冲也正是他当年逼问怪诗的那个少年。

他尚未接少冲之招,已知他的武功高过想象,他哪知铁拐老打通少冲任督二脉,把毕生功力都传给了他,倘若少冲一生下来便随铁拐老学艺,武功要到如今这个地步,至少也是花甲之年,怎会是个才弱冠的少年?

镇元子在跛李操接铜钱之时已趁机滚身一个“锂鱼打挺”站起。右臂伤及筋骨,但所幸流的是鲜红的血,可见无毒。他左手执剑,指着跛李道:“铁拐老除暴安良,所憾未能除掉你这大恶贼。多行不义必然自毙,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就算你没死在侠义之士手中,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此刻少冲还能想起太公死在跛李手下的情景,听镇元子褒扬师父铁拐老,豪气顿生,挺胸道:“铁拐老虽死,还有他徒弟在,侠义的火种就永不熄灭。”闪身而前,“随心所欲掌”向他狂劈而至。

过了这些年两人的武功都突飞猛进,尤以少冲后来居上,进步神速。而跛李的“幽冥大法”突破最后大关,“幽冥鬼爪”的火候也渐至炉火纯青,纵是铁拐老复出,对付起来也颇为棘手。何况少冲的“快活功”尚未赶上当年的铁拐老,此时又正值毒去体虚之时。少时对他惧怕之念如根深蒂固,这里又有一个障碍。两人对战不久,便显出少冲略处下风,这般斗下去,自不是跛李的对手。

只见少冲立身稳如泰山,掌出随心所欲,至大至刚,攻敌未足,尚可自保。跛李如幽灵,如夜魅,倏来倏往,神鬼莫测,瞧得镇元子等人眼花缭乱。但他的鬼头杖却怎么也无法透过少冲身周的无形气墙打到少冲身上。过了一柱香工夫,少冲虽还能支撑,但已是额头汗下。跛李鬼头杖所及的圈子也是越来越小,有一次竟然卷起了少冲的衣角。少冲稍有懈怠,必将身受重伤。

白莲花看出不妥,立时飞身而起,“冰魄银弹”抛出,数十枚芒针向跛李所化的灰影打去,却如泥牛入海,毫无影响。白莲花木棍在手,又挥向跛李。“噼啪”声中木棍断为七八截,白莲花也被鬼头杖打中背胛,翻倒在地。

镇元子正想上前相助少冲,却被诸仲卿按住肩头,涂一粟也站出来道:“镇元道长,去不得……”他与诸仲卿一样的心思:让其自相残杀,最好两败俱伤,卞庄刺虎,坐收渔利。

少冲身上的毒尚未尽除,本来不足为患,但此番恶斗消耗了不少功力,腹腋之患,酿成灭顶之灾。便在涂一粟说话当口,忽觉眼前黑了一下,功力陡减,胸膛立被鬼头杖打了个结实。

变故突生,镇元子三人还未反应过来,跛李的鬼头杖变成向后横扫,涂一粟站在前面,只说到“去不得”已被打中脸颊,其势未衰,又撞在舂米的石舂上,落得个头偏嘴歪,满地找牙。

镇元子连忙小腹内陷,陡的后移,青锋三尺,疾起而迎,直削跛李手腕。这一招拿捏时候,恰值跛李杖敲涂一粟,杖法已老,左手的剑法竟不逊于右手。

跛李双目虽盲,却比未盲前更加灵敏,也是变招奇快,右手迅疾放开鬼头杖,却抓在了左手中,鬼头杖翻转方向,杖端搠镇元子一个正着。诸仲卿、涂一粟又都各执兵刃,上前围攻跛李。

白莲花趁机爬到坊外,从腰间摸出一枝响箭,点着后“嗤”的一声飞入天际,随后“蓬”一声的炸响。她再爬回少冲近侧,扶着少冲的头道:“少冲君,你醒醒,你没事么?”

少冲体内快活真气一动,立即将毒压制下去,睁开眼来道:“快,快救他们……”闭目运功,真气陡然聚在一处,功力又恢复了五成。

白莲花小嘴一呶,道:“自身尚且难保,还念着别人。”摸出腰间短笛,笛孔对着跛李一吹,尖啸声中五枚芒针齐出,分打跛李全身五处要害。跛李正在挥杖击杀涂一粟之时,听到啸声,立纵身飘起,挥杖将五枚芒针尽数击散,有的打在石臼砖墙上,顿时火星石屑四溅。这时大路上忽有数骑疾驰而至,马上一人叫道:“点子在这里,大伙儿冲啊。”八名黑衣蒙面人一跃下马,刀剑都向跛李身上招呼过去。

镇元子、诸仲卿、涂一粟三人退到圈外,你望我我望你,甚感惊讶。

那八人围着跛李,看似胡打一气,其实颇收奇效,跛李竟被缠得脱不开身来。

白莲花扶起少冲,向三人一瞪眼道:“快不快走,等着鬼头陀收拾你们啊。”

少冲也道:“镇元道长,这头陀厉害得紧,日后锋刃磨利了,再来找他算账。”

三人一想也是,趁跛李与八名黑衣人还在纠缠不清,偷了八人骑来的马,一直向北疾行。

傍晚时到了北边的一个市集。五人中以诸仲卿伤得最重,到市集寻医治伤,但寻遍了整个市集,别说买不到药,连个大夫也没有,说是三个时辰前集上来了伙强人,别的财物不抢,只抢走所有药店的药物,别的人不杀,只杀了悬壶济世的大夫。

涂一粟还待往别处去,白莲花道:“别枉费工夫啦,徐鸿儒算无遗策,料到咱们会负伤而逃,只怕方圆百里内你也找不到大夫医治。”

涂一粟急道:“那,那岂不要坐以待毙?”

白莲花道:“你不想死,那就得听本姑娘的。”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已想到法子。

当下到一家农户落脚,以避人耳目。镇元子、诸仲卿、涂一粟三人没想到如今跟这个魔教妖女做了同伴,不啻于与虎同眠,但此地人生地不熟,三人都受了重伤,倘若落了单,定遭不测。又见她并无相害之意,倒也勉强依从。

晚饭后有人送来跌打膏药。三人见是白莲花的人,她的药那是说什么也不肯用。就是少冲出面,也无法劝动。

白莲花笑道:“那鬼头陀随时会蹑迹而来,我还想给你们治好了,帮我退敌啦,又怎会加害你们。”

镇元子道:“我辈中人,岂会受你小恩小惠就为你做事?”

白莲花自知再劝也没有用,无可奈何的道:“有些人想死,就是阎王不想要也拦不住啊。”

人定时分,又有一个蒙面白衣人送来疗治蝙蝠毒的解药。诸仲卿认出白衣人便是当日袭击自己的那个神秘人,还道是白莲花的诡计,拒不服用。

那白衣人道:“诸城主那日去寻白莲花晦气,已被三个东洋忍者跟踪,打算在贾谊祠伏击城主,若不是在下阻你行期,你也听不到在下这番言语了。”诸仲卿闻言,吃惊之下,尚未敢相信。

涂一粟道:“诸城主何时与东洋人结了梁子?东洋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城主这梁子结大了。”

镇元子道:“倭贼余孽,尚在为祸作乱。今日那八个黑衣蒙面人使的也是东洋忍术,不过他们故意乱打一气,虽加掩饰却也被贫道瞧了出来。只是奇怪他们来得着实凑巧,又何以故意掩饰?”

少冲随即想起那晚遭蝙蝠袭击,也是碰巧遇到黑衣蒙面人搅乱局面。

白衣人道:“跛李随后便到,三位还是服了药速去为是。此去一直向西,去了别再回头,跛李要杀的是白莲花,只要不为难他,他也不会为难三位。”然后走近镇元子附耳说了一句话。

镇元子听了道:“原来如此,公子小心。”先自慨然用药。涂一粟、诸仲卿不知白衣人说了什么,以致镇元子前后截然两人,但又不便多问,跟着也用了药。

白衣人要少冲随他到僻静无人处,拿出一个小瓷瓶,道:“你喝了空空儿的酒,那酒中有一种药物,可让跛李的蝙蝠蹑迹追踪,喝了我这瓶药水自可无事。”

少冲这才悟出,何以那些蝙蝠只袭击自己及空空儿、白莲花三人,又何以走到什么地方,跛李都能蹑迹追来。原来空空儿平常贪杯,在许道清家时没喝那壶酒,走时恋恋不舍,还是带在了身上。少冲却不知来由,还道是空空儿好酒贪杯,随身携带了这么一壶。当时也觉寒意未去,拿过壶喝了一大口。随后白莲花也喝过。

少冲见眼前此人能拿到解药,知悉跛李诸多隐密,必是跛李心腹之人,再一细看,忽觉他眉宇间甚似一人,却也未敢肯定,便道:“大恩不言谢,请问足下尊姓大名?”

白衣人抱拳道:“日后自知,何须多问。后会有期!”说完这话轻跃上墙,没入夜色不见。

少冲心想:“若是他,他为何不与我相认?若不是他,又会是谁?”他想镇元道长必定知道,回来问时,三人却都已星夜离去。

白莲花道:“我们也得快些走的为妙。”

少冲道:“咱们去哪儿?”

白莲花道:“你不救你的灵儿妹妹了么?咱们此行折回去,杀他个回马枪,徐鸿儒无论如何料想不到。”

少冲点头道:“也好。不过先得服了这药,此计方才奏效。”当下说出了白衣人相告的原由。两人服了药,趁夜绕道向界口许家潜回。

到许家时已是日昃时分,哪知许家已是人去宅空。白莲花道:“徐鸿儒急不可待,已赶到前面去啦。咱们一路跟踪,将随他反叛的逆贼查个清楚。”寻乡人打探,却无人知那伙白莲教党的去向,猜想必是换了穿着,分批到城郊会合,如此不会引人注目。二人换了快马,朝东疾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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