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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什么?在我办公室你也敢动手?”吴亚军冲江代出喝道。

“老师。”贺繁叫住吴亚军,看了眼那个胖男生又转向他,说话不急不缓声音也不大,“他挺使劲儿推的我,把我推倒了,江代出是见我手摔破了才替我还了他一下。”

他说完就把两只伸了出来,手心朝上,给吴亚军张丽敏,还有四年一的班主任看他手上的伤。破皮流血的掌心一眼看去红肿一片,尘土和碎沙都已经嵌进皮肉里了,在贺繁这么纤细白净的手上看着简直触目惊心。

“呀!怎么伤成这样了!”张丽敏吓了一跳。

吴亚军跟王老师见状也有些愣了。

在场没有人知道,为了看起来伤得严重些,贺繁故意没有拍掉手上的沙土,且一直把手背在身后,忍着疼用指甲狠狠抠抓掌心,想着能不能帮江代出就在这一举了。

幸好这一伸出来血乎乎的,看着吓人,效果显著。

“吴主任,王老师,你们看我班这孩子的手。”张丽敏激动地抓着贺繁的两只手腕,想要吴主任和四年一的班主任看仔细了,“这能是轻轻推的吗?轻轻推能摔成这样吗?这晚上回去还怎么握笔写作业啊!”

她就说嘛,贺繁这孩子,班里数一数二懂事听话的,要是闹事的队伍里能有他,指定是被连累的。

方才对着江代出时还没多少的底气一下涨了个满,挺直了腰杆儿维护起自己学生来:“吴主任我跟你说,我班这孩子学习可好了,回回考试测验都是一百分,而且特稳当斯文,从来不惹事,连上课都不搞小动作。”

她轻放下贺繁的手又朝江代出背上拍了一把,“这个......这个是有点淘气,但他们是哥俩,总不能让他看着自己弟弟被人欺负吧。”

张丽敏一口气说完,边上四年一的王老师已然是面色铁青。说实话,带了四年的学生,什么脾气秉性,能干出什么事他多少心里有点数。不过当众承认自己管教不严还是面上没光,想着反正五年级的也把他学生打了,按理年级低的能讨点便宜,就先看看教导主任怎么说吧。

两方班主任对视一眼,眼神流露出不熟的同事之间礼貌的不自然。

方才贺繁摔倒的时候,江代出回头没有看清贺繁手上的伤。这会儿跟着众人一块儿看到登时窜起火来,怒目瞪视着对面两人,把那个胖表弟瞪得心里发毛,加上眼见势头对自己不利,看着自家班主任又重复起方才的话来狡辩:“他们抢球场我才推的!”

江代出回怼:“球场是谁抢谁的你们自己心里有数!”

朝天鼻:“谁先到谁先用了就是谁的!”

眼见他们来来回回争论不休,吴亚军把哨子往嘴里一塞吹出个震耳的响儿,跟着又吼一嗓子:“都闭嘴!”

“一个一个给我说。”

吴亚军已经被几个小子吵得脑瓜子疼,看江代出和四年级那两个都一副不服不忿一言不合要干架的样子,指着在场唯一一个情绪稳定的贺繁,“你说说怎么回事?是不是你班先抢的人家球场,人家就推你了?”

江代出看着贺繁的后脑勺,怕他闷葫芦似的搞不清楚也讲不明白来龙去脉,心里多少忐忑,下意识就抢话道:“不是!”

“没让你说!”吴亚军扬眉一喝,手指虚虚在江代出脑门儿上一点,“你,一个高年级的体育委员,带头抢低年级同学的球场,明目张胆欺负低年级同学,这事我等会儿就给你处分!”

吴亚军这话不是吓唬江代出,若真是四年级足球踢得好好的他就过去撵人,那么站在学校的角度上讲,这就是以大欺小恃强凌弱,高年级霸凌低年级,处理起来必须相当严肃。

张丽敏闻言一慌,张了张嘴想替江代出说话,可又不知能说什么。

“老师,我们没有欺负低年级同学。”贺繁向前一步,眼神坚定地看着吴亚军,字字有力道:“是六年级的欺负我们,怕被处分,故意指使四年级的来找我们麻烦。”

话一出口,在场众人都惊讶地睁大了眼。

吴亚军:“六年级?”

张丽敏和王老师也同时不解。

吴亚军扫了眼面前四个学生,“怎么还有六年级的事?”

贺繁接着说:“六年一班的董俊峰不准我们班体育课踢足球。这两个四年级的是他弟弟,和我们一个时间上体育课。董俊峰故意让他弟弟先占了球场不让我们玩,我们过去讲道理,他们就动手推了我和江代出。”

他心思细,理解力又好,身边发生的事他随便一听就能知晓个大概,也幸好在家困着的那一个多礼拜听江代出叨叨过几次,这才能把话说圆。

“江代出自己被推本来都忍了,是见我摔得太重才忍不住还的手。他是我哥,我住在他家,要是让他爸妈知道我受伤了他就在一边看着肯定会骂他的。”

江代出第一次听贺繁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想不到他这么会找角度抓重点。这阐述,这润色,要不是身边围了一圈儿的老师,真想为他鼓掌喝彩。

刚才自己气过头了,急躁之下都没想到话得这么说。这样一来就不是他们五年级霸凌四年级,而是六年级联合并指使四年级的欺负他们了。

有希望可以轻伤着陆。

真没料想贺繁平时不吭不响,其实条理比谁都清晰,嘴皮子比谁都利索。

“对的吴主任,江代出的家长也是贺繁的监护人,这孩子的爸妈不在身边。”张丽敏立刻站出来认证了贺繁的话。

一旁四年一的王老师神色阴沉,根本没打算拉下脸替自己学生说好话。心想既然是两兄弟对上两兄弟,那你弟推我弟一个跟头,我替我弟还回去一拳是再合情合理的事。

于是在张丽敏理辩不休力保自己学生的时候,他就站在一旁冷眼旁观。里外拜他班那群不省心的所赐,他这个月奖金津贴早扣完了,爱给谁记过劝退开除都随便了。菩萨都渡不动那不开悟的人,何况自己肉体凡胎一班主任。

吴亚军听完贺繁和张丽敏的阐述,震惊于这屁大点的一群孩子,搞校园霸凌都使上兵法了,还整移花接木借刀杀人。

“你们两个,”吴亚军点着四年级那对表兄弟的脑袋,“你们还有个哥在六年一班?有这事没有?”

朝天鼻和胖表弟同时偷偷看对方,谁也不敢出声。

原本以为光凭“董俊峰”这三个字就能搞定这些五年级的,才找他哥帮的忙,哪知道不仅不起作用,还落到了大乌鸦手里。

这半天没动静的心虚沉默,就跟承认了的效果是一样的,吴亚军的脸一下更黑了。

见贺繁力挽狂澜已令正义的天平偏向自己,江代出扬眉吐气地跳出来替他们答了:“对,叫董俊峰。”

“他已经来找过好几次麻烦了,我们班同学都知道这事,还有五年一的陈玉超和五年二的赵宇航也可以作证,董俊峰来找我的时候他们都在,不信您可以挨个去问问?”

见江代出跟贺繁的据理力争,对比四年级那俩男生的首鼠两端,吴亚军心里对这事已经有了初步评断。

吴主任之所以能当上教导主任,多少得益于他凡事较真和行动力强这两点特质。听罢两方供词后直接上去五年级楼层把陈玉超和赵宇航叫出来突击拷问。得到的答案与江代出跟贺繁所说果然一致——六年一的董俊峰带着同学来找过江代出好几回,最后一回还约着去校外比投篮,他俩都跟着去了,时间地点和没成行的原因都说得半点不差。

吴亚军本来还例行保持着一点怀疑态度,问过后得知这个陈玉超是五年一班的班长,品学兼优,门门满分,一下就觉得他说的话可信度没有问题。

学校里,优等生总是会无条件得到更多的信任与优待,陈玉超是,贺繁也是。

最后,吴亚军去了六年一班,把尚且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董俊峰揪了出来,开门见山问他认不认识五年三班体委江代出。董俊峰一听这事捅到教导处去了,一会儿说他是为了他两个弟弟,一会儿又说看那个体委不顺眼,再问又说两个原因都有。总之这么大的孩子没多强的心理素质,诈他两句就破罐子破摔地承认了。

等吴亚军再回办公室的时候,心里那杆秤就有了偏斜,加之面对两个班主任对自己学生截然不同的态度,最后这起校内恶性事件以两个班级全校通报批评,董俊峰给予书面严重警告,江代出跟四年级那两个给予点名批评与口头警告,并罚抄校规校纪十遍的处分了结。

第35章

这大概是年美红经历过的最意义不同的一次“请家长”。听张丽敏叙述完前因后果,她不但没让江代出给气着,反觉得安心了不少。

有时成年人惯性地以自己的方式思考,就把孩子之间的相处揣摩得复杂了。她先前总是担心江代出容不下这个忽然出现的弟弟,怕他欺负贺繁,有时听见他们屋里响动大了,还会紧张地凑到门口偷听。

其实都多虑了。

两个同龄大的孩子,一个活泼爽朗,一个懂事细心,哪会有什么长久的矛盾。

江代出跟贺繁却想不到这一层,担惊受怕了一整天,结果见年美红从班主任办公室里出来,脸上春风和煦,步子比平日里还要轻快生风。

拖鞋底子炖肉是不用吃了,但罚抄的十遍校规校纪还是让江代出坐凳子坐得屁股疼。

贺繁手上的伤只是看着重,当天清理掉沙子消毒上药后一晚上就没事了,并没影响写作业。

两人的书桌不挨着,贺繁做完自己的事扭过头,见江代出一手举着校规校纪的打印纸,一手握着根自动铅笔哗哗哗地抄,时不时咔嚓咔嚓地按着笔尾出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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