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年市20(1 / 2)

福公公将祝东旭三人送出崇文殿,引着几人下了台阶。天寒,祝东旭转头为祝予怀紧了紧身上的氅衣,轻拍他的肩:“往后入了台,也莫太勤勉,该偷懒时就偷懒,多顾着身体,莫叫你母亲忧心。”

祝予怀被这反向劝学搞得哭笑不得:“儿子只是入台读书而已,累不着的。再说,能不能过擢兰试还是未知呢,您忧心得也太早了。”

“你若用心,文试必在前三甲。”祝东旭点了点他的额头,笑中带着几分欣慰,“吾儿是璞中之玉!”

远处高台上,年轻的太子凭栏而立,垂眸静静望着相视而笑的父子两人。

“殿下您看,祝掌院身边着霜色氅衣的那位郎君,便是传闻中的白驹了。”内侍悄悄看了眼自家主子,大着胆子道,“往宫门去还要些功夫,殿下若是想见,现在过去也……”

赵元舜微微抬手:“不必了。”

内侍一顿,有些不解。

赵元舜注视着那个风姿清卓的身影:“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果真是‘其人如玉’。他本可以安居山野,无需到这浊世中受苦的。”

内侍挠了挠头:“殿下,澧京浊是浊了些,好歹热闹繁华。祝郎君在山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那才是受苦呢。”

赵元舜很轻地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内侍隐约觉得自己主子的心情并不好,却又想不出缘由。

太子年少,面上还是一团孩子气,眉眼间已显出几分殊丽动人的颜色。宫人都说他生得极像先皇后,只是性子端肃,不像先皇后那般亲和。沉默不语时,总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赵元舜的视线挪到祝家父子身后一个黑衣少年身上,那少年面无表情,福公公眉开眼笑地对他说话,他只淡漠地点头,目光似有若无地望着前面,不知在看什么。

内侍察言观色道:“那位是……”

“孤知道他是谁。”赵元舜语气平静,“卫家二子,听说有几分本事。与孤一般年纪,只带着二十几个家将就敢突袭敌军。”

内侍小声说:“确实是有些能耐。不过听说这卫小郎君违抗父命,虽然侥幸斩杀了瓦丹的大将,却险些有去无回。是以卫老都护非但没有奖赏他,还将他痛斥了一顿。如此有勇无谋之人……想来比他兄长还是差了一些。”

“是么。”赵元舜慢慢道,“孤却听闻,图南山一案伤者甚众,他孤身当先,也能毫发无伤。这样的人,不在边疆一展宏图,却……”

他微敛了眸,没再说下去。

内侍有点捉摸不透自家殿下对此人的态度,不敢多话。

高台清寒,栏杆覆了薄霜。赵元舜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冷,抬手拢了拢风领。他刚想开口说回去,就听见身后传来声笑:“殿下怎么站在这里吹风?”

赵元舜转过身看清来人,道:“二哥。”

赵松玄站在他几步之外,闻声笑了一笑,走至近前,颔首施了一礼:“臣从母妃那儿得了一副好棋子,特来寻殿下手谈。”

他手里拈着一黑一白两枚棋子,轻送到赵元舜跟前。一枚是弗林墨玉,一枚是鹤阳白石,在他手里交相辉映。

赵元舜垂眸看了几眼,又稍稍仰头,看着自己这位丰神俊逸的皇兄。

他虽不曾见过自己那位英年早逝的叔父,却也听人说起过先睿王赵奉璋的风姿,据说人如其名,奉璋峨峨,髦士攸宜。

赵松玄并非明安帝亲生,相貌大约更肖似他的生父睿王。英气逼人得不像个皇子,更像个挥斥方遒的将领。

追琢其章,金玉其相,莫过于此了。

赵元舜由衷地浅叹一声,接过了那两枚棋子:“玲珑剔透,的确难得。”

两人寒暄了几句,说着话一同往回走去,内侍远了几步默默地跟着。

棋子光洁质腻,极适合拿在手里把玩,赵元舜摸着便有些爱不释手,面上难得浮起真心实意的笑来,还将棋子拿起来对着光看。

赵松玄笑说:“殿下若是喜欢这棋,赢臣一局,臣便连着新得的棋盘一起赠给殿下。”

赵元舜放下手,摇头失笑:“阿玉送的棋盘,二哥竟舍得拿出来赠人。她若知道了,怕是要生二哥的气。”

“那也得殿下先赢了臣。”赵松玄调侃道,“不过臣以为,即便真把棋盘输给了殿下,阿玉她大约也是愿意的。”

赵元舜把玩着棋子的手一滞,眼睫轻动了下,朝他看去。

赵松玄一边走着,一般饶有兴致地赏着高台下的雪景,似乎只是随口闲谈而已。

赵元舜微张了张口,捏着棋子的手指收拢了些,最终只垂下眼摇头道:“二哥说笑了。”

出宫路上,祝予怀和卫听澜仍是沉默不言。

临到宫门时,祝予怀脚步微顿,转头看着卫听澜欲言又止。

卫听澜便也停了步,抬眼看向他。

祝予怀有些不好意思:“也没什么事,就是你的追影,还有另几位将士的战马,还在我府上。它们现下都挺好的……你不必忧心。”

卫听澜本想解释追影其实是高邈的战马,但是祝予怀那双眼睛如此专注地望着他,叫他下意识地就不想在别的事上多费口舌。

卫听澜含糊地“嗯”了一声:“你借给我的几匹马,也还在我府上。”

祝予怀笑起来:“也是。那改日我登门……”

“你待我有恩,该是我登门道谢才对。”卫听澜语气仍是淡淡,“我并不忙。还是按你那封拜帖上的日子,介时我将马匹送去你府上,顺便将追影带回来吧。”

“那好吧。”祝予怀弯了眉眼,“我府上还有些雁安带来的茶叶,到时请你同饮。”

“好。”

两人同时为这终于缓和的氛围松了口气,又对视了一眼。祝予怀看着他愣神的模样,没绷住笑出了声。

走在前头的祝东旭一头雾水地回头望来。

两个少年并肩站在一处,一个微怔,一个轻笑,在这静默的重重宫城之中,好似无波幽潭中倒映出的些微星光,摇曳起几分叫人不忍打搅的好颜色。

宫门轻轻开启,街市上的喧闹隔着宫墙依稀传来。冬日的熹微阳光打在祝予怀脸上,映得清素的脸透白如玉,眸光流转间,微弯的秀目眉宇也笼上了一层淡淡金色。

祝予怀很爱笑,卫听澜向来都知道。

他至今无法适应眼前这人病弱的模样,却仍在那双风神奕奕的笑眸中,瞥见了前世那个意气风发的祝予怀。

“门都开了,别愣着了。”祝予怀站在光影中,拉了下他的衣袖,“一起走吧。”

卫听澜看着那光,不知为何鼻尖微酸,垂下眼,轻声应了。

“好。”

德音拿着两根糖葫芦,坐马车车辕上晃着脚。

远远看到走出宫门的祝予怀,她跳下车雀跃地跑过去:“公子!”

她嘴角还沾着点糖衣的碎渣,跑到近前,才认出了穿着官服的祝东旭:“祝大人!”

祝东旭昨日听夫人夸了一宿的德音,眼下也像白捡了个女儿似的乐呵:“哎,叫祝伯伯就好。德音怎么来了?这糖葫芦是给伯伯的吗?”

德音点点头,又往回一指:“是谢大哥买的。他今早翻墙的时候蹬掉了公子院墙上的砖,被曲爷爷给打了出来,实在没办法,专门买给你们赔罪的。”

几人抬头望去,谢幼旻踌躇地站在祝予怀的马车边,注意到他们的目光,努力咧嘴冲他们笑了笑。

德音小心张望了一眼,遮着脸悄声说:“其实谢大哥还买了两根糖葫芦给我,让我帮他说几句好话,但是我吃完后想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公子,祝伯伯,你们能假装我说过了吗?”

祝东旭和祝予怀:“……”

很好,谢幼旻两根糖葫芦打了水漂。

祝东旭干笑了两声,安慰她:“不怪你,换做是我,我也想不出能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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