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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出征在外,皇后病重的消息没有送到前线。这是皇后自己的坚持,她要求监国的太子,不能因她一人私情,阻碍军国大事。

珊瑚珠跟在皇帝身后不停催马,马蹄声在青石板上踏出焦急又愤怒的回响。

珊瑚珠跟着皇帝,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坤宁宫。昔日雍容华贵的皇后,已经面容枯槁、脸色蜡黄,躺在凤塌上,艰难得喘气。

“陛下来了……”內侍的通禀声远远传来,皇帝已经一阵风似的刮了过去。

“皇后!”皇帝丢开马鞭,一把抓住皇后的手。他从寒凉的夜风中疾驰而来,皇后的手却比他还要冰凉。“怎么不告诉我?怎么不告诉我!”

“我的主意……陛下……陛下……”

“我在,我在,你说,我都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皇帝把皇后的手拉到自己脸颊边,用胡子拉碴的脸,去碰触皇后枯槁的手。

“太子继位,不令兄弟相争,可保大夏百年。”皇后艰难的撑起身子,作为一代贤后,这是她最后一次向皇帝进谏了。

“好,好,本就该太子继位,朕从未有过动摇。”皇帝如此承诺。

办完了最后一件事,皇后的心气也散了,虚弱得喊了一声:“莺儿~”

皇后的大宫女应声出列,哽咽道:“娘娘病重,已安排好自己的身后事。娘娘说,今天下太平,少用兵甲,但民生尚未恢复,望陛下多加体恤。”

“好,朕必定体恤爱民。”

“娘娘言,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望陛下广用贤才,不因人有小错而废弃不用,不因人有小聪明而委以重任。教导子孙以学业为重,对宗室以恩义相待。”

“皇后放心,朕必定厚待宗亲,慈爱诸子女。”

“娘娘言,生死有命,请陛下以国事为重,弃绝私恩,珍重自爱,别为娘娘过于伤心……呜呜……娘娘,娘娘说,自己不能再报答陛下的恩情,请陛下不要骄纵她的娘家人。”

“皇后……皇后……”皇帝再也忍不住,扑在皇后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娘娘还言,葬礼减薄,不可过奢,勿扰臣民百姓。”大宫女莺儿说完,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珊瑚珠跪在重重垂下的帘幕之后,听着这些能够记入史书的言论。在她前方,皇后的诸位子女也哭的泣不成声。这些年,除了皇后所出四子三女之外,宫中只有五皇子、四公主、五公主这三个异生之子。且都是皇后年纪渐长,不能生育之后,宫中才有婴儿啼哭之声。这三位与皇后所出的子女年龄差异巨大,在宫中也非常不受重视。皇后所出的子女,满周岁就封爵。五皇子、四公主和五公主,如今还没有正式名字。

皇帝对皇后的爱重可见一斑,这是真正陪着他一路披荆斩棘、坐稳皇位、励精图治、放牧天下的贤内助啊。

皇后啊皇后,她注定是青史留名的贤后。

此时,众人没有心情去想以后的事,伴随着皇帝一声绝望的哭喊,皇后彻底闭上了眼睛。

跪在帘外的皇子公主、后妃朝臣同时哭了出来,皇后的确是一代贤后表率啊!臣民亦为她伤心。

皇帝奔波征战,又疾驰回来,还受了皇后去世这样的打击,立刻高热不退,病体难支。即便这样,皇帝也每日拖着病体,检视皇后的丧礼,骂丧仪不够盛大,骂祈福的高僧大能太少,骂陪葬物规格不够。骂太子哭得不够伤心,骂秦王心有怨怼,骂出嫁的几位公主忘了娘,这是自己亲爹骂自己的儿女,骂过之后,还是血脉至亲,没有影响。

皇帝还骂朝臣,骂他们哭得不够真心,把几个在丧礼上不够恭谨的官员贬谪;骂藩属国,骂他们举哀的折子中,对皇后的美好德行形容得不够,今年的赏赐不再颁发;骂几个按例举行演武的武将,说他们挟功自傲,不曾为皇后真心举哀。

总之,皇帝脾气变得暴躁易怒,前朝后宫,人人动辄得咎。

皇帝对皇后追思甚笃,久久停灵,不让皇后棺椁下葬。丧仪过后,立刻下旨,此生不再立皇后。为皇后白衣素服一年,辍视朝一年,每天只在西角门听政议事,不举行大型典礼。

太子和诸王、公主为皇后服斩衰三年,太子作为嫡长子,祭礼除服之后,又为皇后白衣冠带数月。

朝臣也为皇后举哀,周年祭的时候,群臣参加朝会,还是只能穿浅淡色的朝服、乌纱帽、黑角带。直到祭礼两周年之后,朝臣们的衣饰才恢复正常。

又令光禄寺为皇后举行大斋祭奠,在报恩寺为皇后举行长达百日的法事。

皇后生前寝宫,正殿改为祭祀其灵位的场所,其他地方陈设不变,一如皇后身前。

总之,人间一切能留住皇后的渺茫踪迹,对她能表达丝毫追思的活动,皇帝都乐此不疲。

理所当然,后宫中,也随着皇后之死沉寂下来。众人眼中,日子都是枯燥的、素淡的。

皇后刚刚过世,德妃不过是在自己宫里嘀咕,是不是能升做贵妃,就被皇帝训斥禁足,如今还没有解禁。即便她的兄长刚刚在第二次北伐中功勋卓著,也没有受到任何奖赏。

皇后的过世,让皇帝北伐的脚步停止了三年,三年后,皇后的丧仪终于全部结束,皇帝好像终于从爱妻过世的悲痛中醒过神来,重新对朝政爆发出巨大兴趣,准备第三次北伐。

前朝后宫息息相关,后宫中,皇帝封了德妃和惠妃为贵妃,算是对着两人身后代表的家族的看重,让他们在此次北伐中,更加出力。

所以,有个好家世真让人羡慕啊,德妃这样屡屡犯错,却能因为娘家屡屡升位。

珊瑚珠就差一些,兀良哈部慢慢变得不显眼,珊瑚珠能得封贵妃,完全是她个人能力补足了家世的缺憾。

“爱妃,如今这宫务,只有你来管着了。德妃糊涂,宫务万不能交给她。”皇帝揉着眉心,拉过珊瑚珠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旁边。

皇帝如今在乾清宫处理朝政,都要宣她陪驾,怪不得外头说,如今惠贵妃才是第一号的宠妃。甚至还有拿珊瑚珠和皇后比较的,说皇帝待她比皇后还好。

珊瑚珠:我没有得罪你们任何人啊!造谣者死!

珊瑚珠闻言秀美微蹙,“陛下不是正在筹备再次北伐吗?臣妾还要跟在您身边护卫呢!”

“管一管宫务,又不耽搁什么。你说说,这宫务,谁能接手?德妃不说,贤妃、丽妃这些年,也没有管事的经验,朕实在不放心她们。”皇帝拍拍珊瑚珠的手,语重心长道:“如今,皇后走了,朕在后宫能倚重的,就只有你了啊。”

珊瑚珠红了脸庞,谦逊道:“臣妾如何能与娘娘相提并论,陛下过誉了。都说当局者迷,陛下例数高位宫妃,怎么忘了,宫中有个最合适的人选?”

“哦,何人?”

“太子妃。”珊瑚珠答得斩钉截铁,“太子妃是宗妇,娘娘不幸芳魂早逝,能接过宗妇责任的,只有太子妃啊。”

皇帝神色不明得用手拍打自己的膝盖,半响才道:“太子妃是儿媳,终究不好管朕的后宫。”

“如今后宫一片和睦,太子妃并不需要废多少心。况且,太子妃孝顺能干,是娘娘一手教导出来的儿媳,娘娘生前最为满意。若是由太子妃接手后宫事,名正言顺、事半功倍。”

皇帝又沉默了一阵,突然开口问道;“你是在替太子说好话?”

皇帝的语气不辨喜怒,前几日,朝上有御史参秦王礼仪违制,僭越东宫,皇帝贬斥了御史,又赏了秦王,还告诫太子,要兄友弟恭,好好照顾弟弟。

如今朝中风向都在说,皇帝对文弱的太子并不满意,想要废储,立继承了自己一身勇武的秦王继位。毕竟,不忍兄弟相争,为太子保驾护航的皇后已经走了三年啊!

听到这话,珊瑚珠却没有立刻跪下请罪,只是笑着撒娇:“陛下说笑了,臣妾帮太子殿下说什么话?臣妾与太子有什么交情。不过是看陛下烦心后宫事,随口出个主意罢了,我又没有儿子。”

最后一句话说得虽轻,皇帝也听见了。

皇帝哭笑不得,骂道;“什么都敢说啊!”

珊瑚珠还是当年那个倔强脾气,直言不讳道;“本来就是啊,我若有个儿子,掺和立储还有道理,如今我身家性命都系于陛下一身,只盼着陛下长命百岁、长乐无忧。”

皇帝看着珊瑚珠逐渐成熟的面庞,突然长长得叹了口气:“你啊,倒叫朕舍不得。”

第84章 和亲中原的公主15

如此,后宫事务交给太子妃管理,事涉皇帝妃嫔的时候,珊瑚珠就帮她出面料理一二。

这日,珊瑚珠怒气冲冲的进门,却发现皇帝正坐在自己寝宫的正殿,连忙上前行礼。

“爱妃,怎么如此形态?谁惹你生气了不成?”皇帝笑问,不过三年,皇帝鬓边已经有了白发,与之前两次北伐时健硕昂扬的姿态截然不同,也许,皇帝不止身体逐渐衰老,精神也慢慢垮了下来。不止皇后地下有知,会不会为这样的深情所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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