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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校园的时候,她看见了母亲的背影,看上去还是那个样,没有什么变化。

她向着母亲跑去,越跑越快,那声人类出生起第一个学会的mama几乎要跃出喉咙——

然后,她便看到,母亲脸上带着笑,拉着雇主家孩子的手,指着她的大学的门匾说道:

“我们约翰尼,以后也要上这么好的大学哦。”

后来,再次见到母亲,是雇主的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来通知她,说保姆妈妈死了,你是她女儿,你一定要来参加她的葬礼。

只有在母亲的葬礼上,她才会被世人短暂的回忆起来,她是母亲的女儿。

生下她时给予她独立的灵魂,死亡时却要让她有归属。

她牵着还不懂死亡是什么的弟弟,隔着所有称赞或悲痛母亲是个多么好的人的人山人海,看到了站在最角落处的父亲。

他对她说,听说你加入了CIA。

这便是父亲对于女儿所说的第一句话。

“从飞机下来后,有吃饭吗?”

玛莲娜对着她说道,说出的话化成了白雾扑洒在她的鼻尖上,有些潮湿,“实话实说哦。”

意大利人说话的时候自带翘舌音,说着英语也听上去像是在唱歌,拨动琴弦,扰乱心弦。

“没吃。”

本堂瑛海浑身僵硬的回答道,听见一声轻笑,紧接着,身前的热源便自动远离。

“嘎吱——”

门被玛莲娜打开,她挥了挥手,“等着,我换身衣服,我也饿了,一起去。”

她没来得及拒绝,就见面前的门又开了。

门后面有男人的声音传来,带着疲惫和沙哑,说要出去?我和你一起去。

却被玛莲娜拒绝了,说我要和美女出去吃饭,你们三个凑合着吃个火鸡得了。

……不是感恩节才吃火鸡吗。

以及,竟然有三个男的啊,她爹不会连个名分都没有混上吧。

本堂瑛海才刚刚发散了一瞬的思维,眼前的门就被打开了。

穿了件棕色风衣和毛绒衬衫,以及黑色长裤平底鞋的玛莲娜,头发也变得很整齐,打着弯的发梢垂在脸庞,像是一弯月亮。

只是,锁骨被遮住了,那颗痣也被消失了。

她的心上无端产生了些许的失落。

“走吧。”

玛莲娜一边说着,一边从衣服口袋中抽出了一只烟盒,手腕微微用力便抖开了上面金色的包装纸,用涂了层口红的唇叼出了一根烟。

本堂瑛海下意识的拿出自己鬼使神差在机场超市买的打火机,咔吧一声把那根烟点燃。

玛莲娜抬眼看她,纤长的睫毛像是会说话,让她一瞬间便明白这人下一句话是什么。

“我不抽烟。”

本堂瑛海有些生硬的说道:“只是看到了……所以就买了。”

可一个从不抽烟的人,为什么要买个没用的打火机?

玛莲娜又笑了一下,把点燃的烟从嘴上拿下来,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我只是想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这里离市区并不远,走过去也不过是十几分钟的事,于是便一边聊天一边走。

本堂瑛海作为一个情报员,按常理来说,找话题和对话题于她而言像是呼吸一样的自然。

但她就是不知道该聊些什么,像是在马路上逛街的时候突然遇到了学校的老师,支支吾吾的问一句答一句。

只是在街边路人看到玛莲娜好看,要来搭讪的时候,稍微强硬一点的揽过她的手臂,用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然后又和触电似的松开手,继续低着头问一句答一句。

明明玛莲娜看上去也就比她大个三四岁,但她就是忍不住用对待长辈的态度来对待她。

虽然她爹没有名分,但她是不是还得叫玛莲娜声小妈,至少辈分不能乱,还是叫上司来得更好些?

……怎么越想越糟糕了。

本堂瑛海低着头胡思乱想,错过了身旁人若有所思的表情。

也错过最佳的逃离乐子人捉弄的时间。

“会说法语吗?”

AISE擅长蜂蜜陷阱的超级特工,脸上带着笑,亲昵的揽着她的手臂问道。

“会。”

她想抽出自己的手臂,但是没抽动。

“那一会儿就由你来负责点餐吧。”

玛莲娜对她笑,指向街旁的一家餐厅,“让我看看咱们的默契度有多高。”

本堂瑛海抬起头,看向餐厅大门上方的牌匾,上面的花体字自带眩晕特效。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

虽然在组织中,本堂瑛海名义上是血腥凯撒一手带出来的新人,但实际上,她们一起通力合作的情况并不是很多。

对方更习惯于单打独斗,带新人这个事情在回日本的瞬间便抛之脑后,但也给予了一定的荫蔽,至少让她在组织中混得没有那么艰难。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她们之间并没有什么默契可言。

本堂瑛海一边看着菜单,一边观察坐在对面的人的表情,试图从那些细微变化中窥见对方对于菜品的喜恶,但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对方段位高她太多,实在做不到。

于是她最后只能看着端上来的饭菜,一脸的视死如归。

这副表情成功的愉悦了坐在对面的玛莲娜。

开着暖气和热风的室内,风衣被脱下搭在背后的木头椅子上。

她只穿着一件高领毛衣,双手交叉放在下巴前,笑得不怀好意,狡黠的像只野狐狸,“干嘛这个表情?和我吃饭委屈你啦?”

本堂瑛海抿了抿唇,摇头,然后说道:“并未,我只是……并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玛莲娜歪了歪头,看上去更像只狐狸了,“可你点的都是些不会出错的菜品,一般人就算不会特别喜欢也不会讨厌。”

她泄了气,胡乱地点头,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嗯,但我,家父的事情,我想要感谢你……”

“原来是这样。”玛莲娜又笑了,拉长了声音,“是因为伊森的事啊。”

“你和你爸关系真好。”

“……也没那么好。”

本堂瑛海惊讶于自己的反驳,握着叉子的手有些用力。

她垂下眼睛,有些懊恼自己的一时暴露,但一时又不知道该找些什么话接上去更合适,总觉得说什么都很完蛋。

到底该如何是好。

然后就感觉唇边一热,抬起眼睛,发现对面的人用叉子插了块西蓝花怼到了她的嘴上。

“啊——”

玛莲娜笑眯眯的,像是在喂小宝宝吃饭一样的发出了拟声词,“不可以挑食哦,瑛海。”

这是……把她当小孩了?

本堂瑛海愣了一下,但还是顺从的张开嘴,把西蓝花给含了进去。

看到她这个表现,对面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似的,开启了投喂模式,一个接着一个的喂她,直到她有些抗拒的说可以了,我饱了。

玛莲娜又笑了,从衣服口袋里面掏了掏,像是变魔术一样的捏出了一只糖果,“瑛海真棒,把饭吃得好干净,来,奖励一朵小红花~”

周围的人用一种堪称诡异的眼神看向她们,她强作镇定收下了糖,说了声谢谢。

她低头一看,发现是刚刚路过糖果店时,店员所发的体验品糖。

是啊,糖怎么能不甜?

但就是这么一块糖,这么一句无厘头的简单夸奖,却是本堂瑛海人生中,第一次的体验。

刚吃完饭后人很饱,根本不需要多摄取糖分,但她还是塞到了嘴里。

放在后槽牙上,用牙轻轻地磨,小时候掉牙的疼痛隐隐袭来,明明她已经长大。

她想起了那枚中学时因为作业而带回家栽种的种子,她浇了好多好多的水,可就是不发芽。

母亲出门工作的时候,顺手把盛满了泥土的花盆丢了出去,在她问起来的时候,说那种子早就烂掉了,占着盆也没用,约翰尼幼儿园的功课要种花。

煮熟了的种子是发不了芽的。

玛莲娜坐在对面,伸出手,像是在摸一只乖顺的猫一样摸她的头发,从头向下捋,说“好乖,好乖。”

本堂瑛海忍不住的去想,她摸小孩的时候,也是这样摸的吗?

那些小孩一定没有她乖。

从零养大一个小孩,肯定没有现捡一个来得快,还省心。

虽然很失礼,但她莫名其妙的,于玛莲娜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从未得到,但又一直渴望的某种东西。

幼时口欲期未得到满足的心在作怪,张牙舞爪的在她脑海中咆哮。

谁说,成为家人一定要有血缘关系。

那种东西,怎么样都好啊。

“玛莲娜小姐,我可以留在这里,和你一起过圣诞夜吗?”

本堂瑛海抬起那双与父亲相似的蓝色猫眼,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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