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周]问鼎_分节阅读_第347节(2 / 2)

  当然,光靠着情况稍好一些的熊津,其实还不足以尽数补给边军,所以早在三年前的一次出海时,李清月就有意叮嘱澄心在海上平湖、流求等岛屿停留,将曲辕犁与稻米良种带到此地。

  这些岛屿和中原之间,自三国东吴水师远赴海上夷州开始,便有些商贸往来,但相比于中原腹地,无论是在粮食的种植技法,还是文化水平上都大有不如,正需要这样的一番指导。

  更应当庆幸的是,当中原粮产丰饶的四十州出现旱灾蝗灾并发的时候,流求等岛屿之上却还依然有频频降雨,为当地种植水稻带来优渥的条件,也在去年得到了丰收,经由贸易船只将一批稻米送到了辽东作为备用。

  边地士卒能吃得饱饭,才能有今日的作战动力。

  当李清月停在大贺氏首领的尸体跟前时,她朝着四面又看了一眼,便见此时已停止交战的各方士卒都还有余力将那些俘虏给一个个捆缚起来,而后开始处理两方的伤亡者,这才放下了心来。

  她也看见,李敬业老老实实地跟在庞飞鸢的后头清理战场。

  另一头,薛仁贵那个向来不苟言笑的儿子薛讷则带着祚荣开始掘坑埋人。

  以这些人的配合默契,要完成收尾应该不会太慢。

  “算了,不说旱灾这些麻烦事了,等回去之后再商议吧,现在的头号要务,还是尽快将大贺氏部落的余党解决,班师凯旋。”

  不过说是说的“尽快”,要将这些阵亡敌军选在不会污染水源的地方就地掩埋,将反叛大唐的契丹部落残部驱逐入辽东城池内看守,再联合营州兵马将外逃的其余契丹人扫荡干净,怎么也需要几日的时间。

  当最后一路早已在后方等候的沙叱忠义领兵回归的时候,已是三日之后了。

  之所以是沙叱忠义而非他的父亲沙叱相如,是因沙叱相如已彻底接手了熊津水师,专攻海船调度之事,原本由他负责的一路陆军戍防,则被交到了他的长子手中。

  大概是为了表明对大唐,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对李清月的忠心,他干脆给自己的儿子取了个汉名,叫做忠义。

  其实就算他不做出这个抉择,李清月估计迟早也得让他重新回到熊津境内带兵。

  年前,年近八十的右相许敬宗告老致仕,老师刘仁轨自熊津大都督府长史的位置上先升大司宪,又因抚民赈灾有功,升任右相,导致熊津少了个足够有分量的坐镇之人。

  在李清月的举荐之下,由卢照邻出任大都督府这个空缺的长史位置,现年不过才二十一岁的姚元崇任职主簿作为副手。而沙叱相如和庞飞鸢则作为武将与他二人配合。

  不过大部分情况下,庞飞鸢还是留守辽东,负责监管泊汋以北各族的动向。

  此次契丹反叛能这样快被唐军做出节制,与庞飞鸢手底下的那些哨探就分不开关系。

  “大将军此次还朝是不是还该当参那营州都督一本?要不是此人放纵幼子,导致他在与大贺氏部落往来期间态度有所不妥,也不至于弄出这么多乱子。”李敬业收拾完了回程行装,便忍不住在登船之时控诉道。

  李清月朝着他脸上看了一眼,总觉得已再难从其中看到早年间被迫前来此地的郁闷,只剩下了一番为自己人抱不平的耿直。

  这人唯独剩下未变的,大概就是身为英国公府子弟,自有一番品评人物的傲然,“要我说,此人能在营州都督的位置上数年未能升迁,也实属有其原因。”

  李清月并没回话,只淡下了几分神色,“此事我会安排的。”

  周道务听话吗?当然是听话的。他在审时度势上也显然有些门道。

  可惜虽是名将之后,他本人的能力却并不算出众,不仅如此,在教养孩子这件事情上,他也显然做得太糟糕了。

  临川公主自己身在长安,跟随天后办事,想着不能让儿子做个不知疾苦之人,便将他送往了边地,跟着他父亲周道务在营州任职。

  周道务本想将他送到安定公主麾下,效仿李敬业与薛讷的情况,由李清月来打磨打磨他的心性,又唯恐自己这个才不过二十出头年纪的儿子会吃不消军营的劳苦,想着先让他留在营州过渡半年。

  哪知道,就是这半年便出了乱子。

  周道务没让周季童负责那些统兵要务,只让他负责押送军粮,结果周季童满心觉得,在边境士卒都需要节省着口粮的时候,根本不必对契丹给出这样丰厚的补给,便在将军粮押送到地方后摆出了颐指气使的施舍态度。

  松漠都督府的契丹人哪能忍受这个,当即在暴怒之中决定兴兵。

  所以,这场叛乱并不仅仅是因为天灾,也是因为……人祸。

  “更过分的是,自我方发兵至今都几日了,虽然营州方向提供了不少兵马支持,但我等居然还没看到这个罪魁祸首上门认错,倒是他父亲已预备赶回长安请罪去了。”李敬业轻啧了一声,越发觉得周道务在教育儿子的事情上干得不地道。

  不能因为他要亲自往长安请罪,就忘记了一件事——

  松漠都督府的契丹人由营州羁縻统辖,这里出了问题本应当直接由营州出兵,但现在需要安定公主额外调集兵马平叛,对这些参战的士卒来说,便简直是一出无妄之灾!

  “那你觉得,如果让你来做这个营州都督如何?”

  李清月冷不丁地冒出来了一句话,将李敬业吓了一跳,“我怎么能做这个营州都督?”

  “怎么不能?”李清月挑眉,“你今年几岁,周道务升任营州都督的时候几岁?你不会真觉得自己还是个在辽东进学之人吧?若真如此的话,你祖父何必将你托付于我。”

  “我……”李敬业神情恍惚了一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已远离长安城那斗鸡走狗的日子将近十年了,他也已经是三十五岁的人了。

  和周道务当年担任营州都督的年龄一模一样。

  是该担任一个正儿八经的职务,而非熊津大都督府派遣泊汋的属官了。

  李清月望着船只离岸后渐渐模糊的泊汋海岸线,语气从容:“你放心吧,就算你觉得自己已经有了统领一州的能力,我也不会放心让你完全自行决断的。我会在你成为营州都督的同时,为你安排一位合适的长史。”

  “此外,安东都护府以北的靺鞨部在这数年间的定期北伐中,已被分化削减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向朝廷请命,在此地成立渤海都护府,我会奏表建议由庞将军担任渤海都护一职,到时候,便是渤海都护,安东都护,熊津大都督府三方与你营州联合戍防东北边境。”

  “难道,这你也做不到吗?”

  “怎么会!”李敬业毫不犹豫地反驳。

  他既有几分将门世家的傲骨,也自觉自己在这几年间的成长对得起安定公主对他的栽培,便并不觉得自己会有负所托。

  最多就是一想到他一旦坐上这个位置,还是要被这样多双眼睛盯着,他就只觉压力倍增。

  更让他觉得压力不小的,是安定公主随后便说,既然他真有此心,那便以上呈此次出兵战报为由,由他发起弹劾,而后上奏陈词对契丹、奚人该当如何安抚。

  他做得到吗?

  李敬业有些恍神地走下船舱,觉得这已意味着他需要正面站在朝堂上,而非由公主为他请来这个官职,但想到或许唯有如此才能让他名正言顺地拿下这个位置,让正在病中的祖父感到后继有人,李敬业又意识到,在他的后方,其实并无退路。

  他必须朝前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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