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台之上_分节阅读_第12节(1 / 2)

  沈霜野目光如炬,望向昏暗苍穹,谢神筠的异动在此刻得到解答:“她在试探。”

  私铸兵甲断在俞辛鸿这里,谢神筠怎么会甘心?

  “周守愚死前提到章寻,这个人至关重要。”况春泉在雪幕里抽丝剥茧辨析谢神筠意图,“郡主没有找到章寻,也笃定章寻还没有落到陆庭梧手中。铁骑先至庆州,她晚了一步,便只能怀疑是我们先把人藏了起来。”

  “但她为什么怀疑我会把人藏起来?”沈霜野几近絮语,话音刚落他便已得出答案。

  沈霜野本就为私铸案而来,陆庭梧炸毁矿山,牵涉人命无数,他不会姑息。

  除非——

  况春泉口中发苦,同样猜到那唯一的可能,他嘴唇翕动,无声道:“事涉太子。”

  私铸兵甲的事同太子扯上了关系,那被炸毁的矿山呢?

  他们已过朱雀大街,暮鼓声声催人急。

  天边鼓声渐落,沈霜野仿佛能看见太子的车架行过东华门。

  储君。

  承天之祚,赐居东宫。太子就是正统。

  是了,私铸兵甲案矛头指向的是太子,如今没有拿掉陆庭梧,谢神筠一定还会有动作。

  皇帝已因迎驾东宫的事对太子有所不满,在这个时候太子再同矿山案扯上关系,皇帝会如何想?

  “谢神筠还没拿到俞辛鸿的供词。”沈霜野道,否则今日不必来试探他,“这其中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许只能从俞辛鸿那里知道了。”

  不管矿山案藏着什么秘密,有一点毋庸置疑。

  驿馆那场大火烧了半夜,谢神筠毫不遮掩她要陆庭梧死的意图。

  但陆庭梧不是她的目标,东宫才是。

  沈霜野道:“你去信给林停仙,告诉他燕州城的事沾过谢神筠的手,东西留不得了。”

  沈霜野低垂目光,他垂颈如鹤,凌厉孤绝,再抬眸时是说不出的狠戾:“我得赴她这场生死局。”

  日已近暮,昏暗苍穹低垂如天倾。

  沈霜野在寒风中握紧手中刀,杀意如云雪遮天盖地。

  谢神筠绝不能留。

第14章

  北衙大院前身是禁军卫所,四方高墙困着阴魂,一踏进去就冷。北军狱在最里头,为了盖住血气,院里多种花木,冬日里被雪一覆,都成了冰。

  今日北军狱才下了两个人,连风声也像是呜咽。

  谢神筠拿过俞辛鸿的供词翻了翻。

  俞辛鸿以制举入仕,先是在长安等缺,一等就是六年,后来放到地方,也是穷山恶水地,熬了许多年,才因为治端城水患有功,被陆仆射看中,擢入工部。

  当初去庆州,是谢神筠亲自点的他。

  屋内静下来。

  谢神筠坐的地方正,透过铁栅栏能看见刑房里的情形。狱中阴冷,潮湿地结了薄冰,呼出的气都带白雾,俞辛鸿衣着整齐干净,面色肃然,一眼看上去没受太多罪。

  他长途跋涉,才进长安便入刑狱,听说禁卫给他上枷时他很是镇定,理了衣冠才跟人走。

  谢神筠把他的供词搁在了桌上:“工部这些年的账目已经稽查清楚了,你贪墨的可不止是一处矿山。”

  “银子么,谁不爱呢。”三司会审,俞辛鸿供词里已经交代得清楚。

  “为着钱。”谢神筠点头,“但长安的清明二渠、八水绕城的疏浚缮造,账目都很干净。俞侍郎是河工出身,看来还没有忘本。”

  “延熙七年,端南水患,白骨露野,”

  谢神筠说到这里顿了顿,在烛光中侧眼,没让俞辛鸿看到她眼神,“俞侍郎正是那次治水有功,才被擢入工部。俞大人,你与我同到庆州,看到矿山情形时会不会想起延熙七年的端南惨状?”

  同久在北地的沈霜野不同,朝上三省六部的官员,都曾被谢神筠压得抬不起头来。瑶华郡主起居都在太极宫,日夜浸淫在权力场,她是皇后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谢神筠端坐在他对面,火盆烧得太旺,那炭气她也一并受了,但她鬓边钗环未动,眸光隐含霜雪,垂袖蜿蜒在火光中,成了流淌的热浪。

  烧得俞辛鸿心神俱摧。

  俞辛鸿嘴唇泛白,镇静的皮忽然被剥掉了。他此生都不愿再想起那年的事。

  庆州跟端南一点也不像。矿山塌得太干净了,又逢大雪,把一切都粉饰了过去。但那些死掉的人没办法粉饰,俞辛鸿到庆州的第一天就做了梦,梦到雪地里伸出无数双手,拖着他下沉,沉到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这样的梦他做过不止一次。但梦醒之后,他还是他。

  俞辛鸿坐在狱里,他面上已爬了老态,望着谢神筠时就像望着他不懂事的小女儿:

  “郡主是贵人,没沾过泥,你同我说端南,是因为根本就没见过延熙七年的端南。水患之后是大疫,洪州府封城,死人甚至没地方烧,那才是‘人死满地人烟倒,人骨渐被风吹老1’。”

  俞辛鸿看着那热浪,隐带哀叹,“延熙七年,郡主没见过端南的惨状,见过之后就会知道,能活下来的人心都硬。”

  “我既然做了,便想到会有这一日,供词里有我的认罪书,那些罪状,我都认。”

  “罪你当然得认,不急这一时半刻。”谢神筠按住供词,意味深长地说,“你供词里说,炸掉矿山不是你的意思?”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