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台之上_分节阅读_第92节(1 / 2)

  但他为什么肯这样做?

  谭理这个人当初是由贺述微举荐入工部的,后来陆周涯想要提拔俞辛鸿任工部尚书,也是贺述微力排众议提拔了谭理,在朝臣眼中,他就是贺相一党的人。

  至于谭理当初到底有几分是受到胁迫,又有几分是想扳倒王兖让贺述微上位,谁也说不清楚,如今也绝不会让谭理说清楚。

  严向江一惊:“杨大人他……”

  “慎言。”吕谨神色肃然道,“一份供词证明不了什么,把谭理的供词从卷宗里拿出来,另外叫人再写一份便是。”

  他端起桌上的热茶,揭开茶盖,烟气隐去了他目中精光,让他的话也变得温淡起来:“余崖,你任大理寺卿,最要紧的是要耳聪目明,追查真相,至于旁的,就不要和断案扯上关系了。”

  “下官知晓了。”严向江沉默一瞬,拱手道,“多谢吕尚书提点。”

  外头有人掀帘进来,严向江急忙截住话头,看向来人:“江指挥使怎么来了?”

  江沉不知有没有听到他们方才的对话,面上看不出端倪:“我奉命提审张静言,严大人,还请行个方便,把他交给我。”

  严向江以为是谢神筠要见他,便说:“北司既要提审,我自然无不应之理,不过江大人可有文书?”他搓了搓手,有些尴尬,“按规矩要有文书大理寺这便才能让你带人走。”

  “严大人放心,”江沉拿出文书,道,“文书在此。”

  ——

  谢氏这棵参天大树一朝倒塌,砸下来的余波甚至引得大半个朝堂动荡,但与此同时,谢神筠的特殊却再次突显出来。

  她不仅没有随谢氏一同下狱,还因为在端南水患的案子和工部账目稽查上居功甚伟,得了天子重用,竟是越过了前朝与内廷的界线拜她为中书舍人,赐红绯金紫鱼袋。

  再进一步,就该加赐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宰相头衔了。

  朝议时谢神筠也不再是站在太后垂帘的地方观政,而是能与百官共同议事,意义不同以往。

  天子亲赐红绯朝服,腰佩金紫,以金丝珍珠做莲花步摇冠,钿璎环佩,行于殿上时明丽得如同天边霞光出云。

  人人侧首。

  却又在触及她霜白侧颜时被那冰冷剔透的颜色挡了回来。

  沈霜野立在武将的行列中,恰能将她的云鬓花颜尽收眼底,从前这份艳色被掩藏在高台的珠帘之后,旁人难以窥见,如今却落在深殿之中,人人能观。

  瑶华郡主站在高台之上会让人不敢直视,落在群臣中间却会变成群起而攻之的对象。

  群臣不会欣然接受她这个异类,他们不仅会审视谢神筠,还会不吝于用阴谋手段算计谏言来攻讦她。

  谢神筠敛目静袖,发间步摇微晃,缀在云鬓之间,折出璀璨辉光。

  她坦然地站在百官之中,神情未起波澜,在云端还是在泥沼对谢神筠来说都没有区别,她从不因旁人的审视侧目。

  但沈霜野的目光对她来说是不同的。

  甚至异常敏感。

  谢神筠眸光微侧,隔着满殿朱紫同沈霜野遥遥相对。

  沈霜野记得她长睫之下敛着一点红痣,非得亲密无间才能窥见那点摄人心魄的颜色。

  他心中生起一点隐秘的快意。

  看可以,但谢神筠该是他的。

  ——

  天光压重檐,散朝后百官从东华门鱼贯而出。

  皇帝虽然年幼,却又未册后宫,谢神筠如今不再领内廷女官的职务,不好再住在宫里,因此日日都是入宫点卯,只在政务繁忙时歇在琼华阁。

  谢神筠看见熟悉的马车停在宫门前,掀帘进去,动作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坐进去了。

  沈霜野坐在马车里。看她屈膝敛裙,入内端坐,绯艳的红袍都被清冷的容色压下去,似薄雪覆霜,一见便觉出凉意。

  “你在这儿干什么?”谢神筠怀疑地看着他。

  “你今日这身衣裳好看。”沈霜野答非所问,眼神从她发上的步摇珠冠滑去了裙上凤鸟,不紧不慢地将她看了个遍。

  谢神筠往日着红,都是明艳丽色,朝臣的官袍颜色古重,纹样不同于依制的仙人跨鹤,而是取了凤鸟衔花、孔雀宝钿,雍容贵重,虽有逾制之嫌,配她却刚好。

  “你又不是没见过。”谢神筠垂目看了一眼,她这身朝服虽是独一无二,可谢神筠看久了琼华阁和桂堂兰台的满员朱紫,便也觉得寻常起来。

  况且这颜色只是绯色,更不及贵不可言的宰相服紫。

  “你身上的我没见过。”沈霜野慢悠悠地看过去。

  他道:“我听说曾有个中书舍人得罪了六局二十四司,在为他做朝服时故意选了沾水便掉色的料子,表面上却丝毫看不出来,那官员洗了一次衣裳发现后就不敢再洗,只好每日上朝时熏上浓重香料,结果御前失仪,没两日就被圣人厌弃了。”

  沈霜野说的这件事本就是谢神筠做的。那个中书舍人在琼华阁前冲撞过她一次,谢神筠只当他是无意,本没想与他计较,但之后一段时间,或是在中书省、或是在凤阁兰台,她总能遇见这个人,眼神和言辞都令人极为不适。

  偏偏他做得一手好诗词,又擅逢迎媚上,很得先帝看重,时常召他御前陪侍。

  谢神筠在圣人身侧,总有避之不及的时候。几次之后,谢神筠便不想再看见这个人,让尚服局给他使了个绊子,那时夏季炎热,他御前失仪,先帝自诩仁厚,嘴上没说什么,从此却再没召见他。

  此后谢神筠寻了个由头,把人贬出了长安。

  沈霜野指腹拈过谢神筠裙上宝钿,轻轻捻了捻,似是好奇:“你的这件,会掉色吗?”

  谢神筠任由他摸。轻薄布料在他指尖被揉皱了,失了庄重,却没有颜色沾染。

  百官服制由六局二十四司负责,长安的官员成百上千,偶尔也会有疏漏错处,但谢神筠的衣服自然不会犯这种错误。

  “会吗?”这衣裳过了一次水,谢神筠明知道不会,却还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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