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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发突然,孙大娘想第二日去找周远说一说,得到的结果自然是周远不介意,还让孙大娘定下日子之后跟他说一声,他们是一个战场上下来的,自然也希望能送孟涛最后一程。

把这个消息跟陈庆说了之后,陈庆也松了一口气,他们的速度很快,几乎是当天就定下了日子,随后就回去准备采办。

这件事自然也在村里传开了,村里人面上都是让他们节哀,实际在心里说他们有钱烧的,那孟涛连个尸体都没有,还大费周章地买棺材,办白事,吃饱了撑的。

他们不管旁人的看法,只自顾自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上镇上前去采买,办白事的说可以他们自己买菜,那边出人工就行,于是孙大娘带着陈庆上了镇上。

主要是为了买点猪肉,陈庆还想买点骨头,这是他小的时候,他小爹常做给他吃的,他们家太穷,小爹就买些骨头给他炖汤,好歹有些肉味。

看着娘亲跟屠户讲价,一文钱都要争执个几个回合,陈庆有些羡慕,他要是在买东西的时候觉得价贵的话,就会不买了,只是选好的东西不要,店家又会叽叽歪歪说一通,这个时候陈庆耳朵通红,会飞快地离开原地。

虽然被人背后说坏话议论很难受,但多花钱会让他更难受,他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的,哎,要是他能像娘一样那么利索,就太好了。

在你来我往的交锋下,孙大娘成功地让屠户送了她四五根已经剃得干干净净的大骨头。

回去的路上,他们的背篓背得满满的,背篓都是陈庆在背,他们自然都舍不得坐牛车,只是没想到又在路上碰到了周远。

这次周远再问,孙大娘就带着陈庆坐上了他的牛车。

陈庆埋着头,从怀里掏出了两文钱。

这下孙大娘和周远都看着他。

陈庆把头埋得更低。

周远赶车的速度并不太快,很稳,牛车上是他从镇上准备带回去用的修房子的东西。

孙大娘知道陈庆不爱说话的性子,于是便跟周远闲聊起来:“近期就动工了?准备起几间房啊?”

周远回答:“三四间吧,灶房,两间卧房,一个堂屋,还要再搭一个茅房。”

孙大娘点头:“你一个人那也是够用了,牛车是你买的?”

周远算是有问必答,比当时在花婶子面前话多了很多:“是的,想着有牛车出门或者干农活都方便。”

陈庆听着他们说话,在摇摇晃晃的牛车上靠着孙大娘的肩膀睡着了。

周远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就收回了目光。

孙大娘又说:“我们家阿庆性子有些内向,要是他有什么不好的,你多担待。”

她自然是知道陈庆的性子的,闷,不爱说话,大场面之下又很怯场,有时候又有些不太会看气氛。

周远又看了一眼陈庆,他睡得很熟:“不会,都是一个村的。”

想起他们都是从战场上 下来的,孙大娘自然想知道一些孟涛的事情。

虽然周远在村长面前说孟涛让他照顾自己的寡母,他们在一个营里,周远在先锋营,孟涛好像是在步兵营,两个营没什么交集的,他也不认识孟涛,上次那么说,只是为了照拂他们一下。

还有他们同村的这些人,为了防止一个地方的拉小团体,在进军营的时候就都打散了,周远是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帮孟涛收了尸,战局瞬息万变,所以战死的将士只能就地安葬,孟涛算是幸运,还有个全尸,有很多人,甚至连尸体都没能找到。

但对着孟涛的娘亲,他没有办法说出这些事,只是说:“我们在一个营,平日里交集不算太多。”

孙大娘眼巴巴地盯着周远,想要从这个陌生人的嘴里听到更多关于自己儿子的消息。

“他是在两年前古平关之战中英勇战死的。”周远说,“那一战十分惨烈,敌我两败俱伤,他们步兵营,给我们争取了很多时间,也为后来的大胜打下了基础。”

孙大娘抹了抹眼泪:“我儿英勇。”

陈庆感觉到孙大娘的肩膀抽动,他醒了过来就看见孙大娘在抹泪,陈庆从怀里掏出自己给自己绣的帕子,上面是他家养的大鹅的样式。

他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周远,动了动唇,孙大娘哽咽着说:“周远只是跟我说了一些涛子在军营里的事。”

陈庆这才小心翼翼地移开眼睛,随后目光里有带着一点期待看向周远,虽然他和孟涛素未谋面,但也想听听他的事情。

周远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后就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赶着车,陈庆等了一会儿,发现他没有再开口的打算,小小地叹了口气。

一路回到了村里,陈庆和孙大娘才发现周远要盖房子的宅基地跟他们家离得不太远,甚至可以说是很近。

孙大娘愣了愣才说:“那以后就是邻居了啊。”

周远点头:“是的。所以家里什么时候办丧事?作为孟涛的战友,我应该要来给他上一炷香。”

“应该的,应该的。”孙大娘对面前的周远很有好感,他高大英俊,身上又有些从战场上下来还没收起来的杀伐之气,她在想,要是涛子能回来,应该也是这个样子。

三月二十七,宜出殡。

孙大娘早就给村里的人通了气,她不是为了什么礼钱,她就是想让孟涛风风光光地走。

邻村的办白事席面的人家早就来了,看了一圈他们准备的食材,当下就定下了一桌的规格,三个凉菜,四个热菜,一个汤,也将将够用,比这个规格更差的他们也做过。

跟做席面的一起来的还有端工,他们是办白事的一把好手,所有的流程礼节,该怎么做他们都一清二楚。

他们家的院子不大,借来的桌椅板凳都已经摆到了门外的小径上,一共摆了五桌。

孙大娘相熟的婶子都来帮忙了,也都带了些什么东西,几个鸡蛋,几块白布之类的。

更多的人都会在中午才过来,上午时间他们要把棺木下葬。

陈庆作为孟涛的未亡人,是能选择自己戴不戴孝的。

在洛河村这一带的风俗里,死了丈夫的女子和夫郎,都可以选择自己要不要戴孝,因为如果为前夫戴孝,日后要再嫁,就会冲撞后来的夫家。

洛河村为亡夫戴过孝的,只有孙大娘一个人,因着这件事,孙大娘跟娘家闹了不小的矛盾,很多年都没有再往来过了。

孙大娘想起昨夜陈庆跟她的对话。

她看着陈庆准备好的孝服和孝帕,还有他自己搓好的麻绳,孙大娘拦住他:“阿庆,你不用做到这一步的,听娘的话,不要戴孝,更何况你连涛子的面都没见过,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

陈庆却摇头:“要做的,娘,我把您当我亲娘了,我不给他戴孝,难道要让您来吗?这样他走了也不安稳的。”

孙大娘劝了他很久,最后还是犟不过他,只能随他去了,所以今天陈庆穿着白色的孝服,孝帕戴在头上,腰上系着麻绳,他跟在端工的身边,配合着他们。

孟涛的棺材停在堂屋里,陈庆跪在蒲团上,面前是一个火盆,火盆里是袅袅燃着的纸钱。

在还没上山的时候,若是亲朋好友愿意,也是可以来为他烧点纸钱,上一炷香的。

只是从晨起到该出门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来给孟涛烧纸钱。

陈庆看着面前的火盆,伸手从旁边又给他烧了一些,他们虽然有夫夫之名,可连面都没见过。

不知道到底是他更悲哀还是孟涛更悲哀。

想着想着,陈庆便涌出一些泪来,像是为孟涛哭,也是为自己哭。

这是陈庆办的第四次丧事。

第一次是他的爹,第二次是他小爹。第三次是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妇人,那是陈庆把自己卖了的第二年,人牙子带着他去了很多的地方,没人愿意买他,后来是一个老妇人,愿意把他带回去,说是给自己的孙子当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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