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 / 2)

王保保见状伸手摸上莫辞柔的头顶:“柔儿,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你想要什么尽管和叔叔说,叔叔一定都给你办到。”

是对柔儿的承诺,也是说给她听的。

方思阮垂眸不语,默默出神。

待细回想来,这一年来,她就像做了一场很久的梦。他们只不过见过一面,他为何要为她做这么多......

夜已深,万安寺却烛火通明,寺后一座十三层的高塔更是戒备森严,每一层都是守卫来回巡视。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之后,她们便中了鞑子的奸计,被关在了这里。各大门派的高手皆被喂了十香软筋散,内力全失。

那日夜里,方思阮被几个黄衣人押送至后院一座灯火通明的殿宇中。她一进入殿内,便看到赵敏靠坐在首位的木椅上,脚随意踏在身前一张铺着锦缎的矮几上。

她朗声道:“方女侠,只消你打赢这里的三人,我就放你离开。反之,若是你敌不过他们,便给我留下一指。”

说罢,一个黄衣人便扔给她一柄木剑。

方思阮环视殿内,站着几个身材高大的西域番僧,眼里俱精光闪烁。她被喂了十香软筋散,一身内力全失,但一把又软又钝的木剑,又怎么可能是眼前西域番僧的对手。

若是单纯想要斩断她的手指,直接斩了即可,也不必绕这么大的圈子。

这蒙古郡主却故意逼着她和他们打,她在一旁观看着,定是想偷学她武当的功夫。意识到这一点后,方思阮便怎么也不愿动手了。

赵敏并没有恼怒,反而嫣然一笑,开口道:“早就听闻武当莫七侠和方女侠伉俪情深,更视这唯一的女儿为掌上明珠,大人断几根手指算不上什么,但是对一稚儿来说,便有些可惜了。”

她拍了拍手,刚才的黄衣人又抱上来个女童。赵敏站起身,凑上前摸了摸她白嫩的脸蛋,夸赞道:“真可爱。”

莫辞柔并不清楚发生了何事,熟睡了被唤醒也不哭不闹,但看到娘亲也这殿中,依赖地朝她伸出手,唤了一声“娘”。

方思阮顿时心如刀绞,气道:“你......”

斩了自己的手指,又有什么关系,但柔儿才只有两岁......

“敏敏。”

殿里进来了个身着白色交领长袍的青年,他的视线在方思阮身上微顿,很快滑过,最后落在黄袍人怀里抱着的女童身上。他微微一笑,夸赞了一句:“好俊的孩子。”

说着,他便伸手去抱,黄衣人踌躇了几秒后,就把孩子递给了他。

莫辞柔不要他抱,扭动着身体,朝方思阮伸出了双臂。

“你不要叔叔抱啊?”王保保边笑着边朝方思阮走去。

方思阮眼眶微微湿润,连忙趁机抱回了莫辞柔,紧紧抱着不再放开。

王保保又逗着方思阮怀里的女童,问她几岁。

莫辞柔朝他伸出了两个胖乎乎的小指头。

“哥。”赵敏突然出口打断了他,她方才在旁看了半天她哥逗人家孩子,平时也不见得他有多喜欢小孩子,询问道,“你来找我有何要事?”

她这时再看向方思阮,目光已是不同,在她面上细细端详了一番,果然是个绝色美人,难怪昔日江湖上有多少英豪为她争了个头破血流。

王保保回过神来,欲走向赵敏,抬脚的一瞬间不自觉向身旁望去。

恰在此时,她抱着孩子抬起头,向他这边投来谨慎的一眼,视线轻轻一触,那一眼在这寂夜之中是如此的清晰,她琥珀色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身影,他的心又是微微一动......

方思阮忽然惊醒,坐起身,梦里往事尽数在眼前过了一遍,她急促呼吸了几下,冷汗涔涔。

在她的身侧,王保保浑然不觉,双眉舒展,呼吸平缓悠长,阖目熟睡着。

她盯了他半天,手慢慢探入枕下,掏出把未着皮鞘的匕首。

白玉柄,镶嵌着红、绿宝石,刀身薄且利,泛着森森寒光。

这把匕首还是前段时间他送予她的。

她盯着熟睡的王保保,眼里闪过过一丝杀意,举起匕首,对准了他。

那时的场景又在眼前浮现......

她掀起眼皮,冷冷暼了他一眼道:“若你帮我杀了我的杀夫仇人,那我就嫁给你。”

“好!”王保保目光熠熠,像是怕她反悔,立刻道,“那就一言为定!”

她那时的这句话原本只是搪塞之言,为了摆脱他的纠缠,却没想到他真的放在了心上。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恶心,利用完人家,就要将他杀了吗?

恰在此时,王保保蓦然睁开了双眼,黑漆漆的眼珠没有丝毫的睡意和惊慌,显然醒过来已有多时,也对她的这个举动早有预料。

这一犹豫的功夫,她已失去了杀死他的机会。

“你该听你妹妹的话......”

方思阮说到这突然停下,她想杀他,已是不争的事实,既然已经被他察觉了,又何必多言。与他对视片刻后,她缓缓闭上眼,微微仰起头,又道,

“你杀了我吧。”

成王败寇,她认了。

死了也好,起码不用像现在这样度日如年。

王保保握住她的手,却并未夺过匕首,指腹抚摸着她冰冷的手背,拉至自己的心口处。片刻后,他松开了手,道:“你要想杀我,就尽管来。我绝不会躲开。”

方思阮闻言倏然睁开眼,身形微微晃动。

在这短短的一瞬中,她其实想了很多,她此时杀了他,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杀了他之后呢?她左右不过搭上一条命,大不了一死了之,去地府与七哥做伴。

可是柔儿呢?

她又该怎么办?

她是她和七哥的女儿,是七哥留下的唯一血脉。王保保若死了,到时汝阳王必定迁怒于她。

手一松,匕首掉落在了柔软的枕头上,锦帛霎时破出一道口子。声音很轻,即便在这寂夜里依然微不可闻。

王保保坐起身,将她拥入怀中,右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柔顺的乌发,拥着她背的左手渐渐收紧,不断轻吻她的发鬓,轻声道:“阮妹,我就知道你下不了手的。”

即便不是为了我,但柔儿就是你的弱点。

纵使你的心中没有我又如何,此刻陪伴在你身边的只能是我。

她眼中涌出了晶莹的泪珠,浸湿了眼睫,眼前视线渐渐模糊,只余那支默默留下残泪的红烛,好似她新婚之夜时燃烧的红烛,火光微微摇曳中,七哥为她揭开了红盖头,脉脉对视,许下终生。

自莫声谷离世后,她自觉自己的心已是冷硬至极,再也掀不起丝毫波澜,只有在两人的女儿莫辞柔面前时才能展露笑颜。

方思阮不明白身旁人是如何想的。他堂堂一个汝阳王世子,要什么女人会没有,却为何偏偏要留她在身边。

或许,终有一天,她会杀了他。

她喃喃地问,并不指望得到他的回答:“夜夜刀悬于颈上,你难道还能安然入眠?”

月色朦胧,长夜寂寂。沉默片刻后,只听他的声音在她的耳畔缓缓响起,他温柔至极地吻过她的耳垂:“我想,我是注定要死在你的手上的。”

是缘?是孽?

他也不知。

但在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注定要争上一争。

“我看六弟与师妹很相配......”

殷梨亭本欲走进紫霄宫,却在门口听见了大哥宋远桥说了这一句话,不由一怔,脚却是再也迈不进去了,不知为何身形一晃,躲在了门后,垂落在身侧手微微震颤,剑柄上的白玉菩提流苏剑穗也随着轻轻晃动。

而后又听四哥张松溪缓缓道:“六弟性子温和,平时待小师妹也很好,只是不知他是何意......”

后面的话殷梨亭已听不进去了,他没有想到几个师兄竟然生出了将小师妹许配给他的心思,一时间只感到脸上发烫,不知不觉的红了起来。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