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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面相】盯着雾岛羽香,足足三秒后,他才状似平静地开口。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小羽香?”
银发青年问道,但他根本没有给雾岛羽香回答的机会,径直补充,
“我在想,当你的那些同伴打开门的第一秒,我就会立刻引爆炸.弹。”
“我要让他们的脑袋和四肢像破布一样撕扯开,器官飞出去,血流得到处都是。”
“至于那个黑手党……”
银发青年故意拔高嗓音,试图用更恶毒尖锐的话刺激少女,逼迫雾岛羽香放弃叙述的答案。
但很可惜,雾岛羽香没有动摇。
她以推理为刀,利落地挖开【二十面相】心底的第一层防线,一如同对方最初的所愿——
【来猜猜看,我心里的想法是什么。】
“濑尾晴树,你是个不折不扣的连环杀人犯,傲慢自大,典型的沉醉型表演人格。”
“那个粗鲁的黑手党——”
【二十面相】冷着脸,继续说道,
“我保证,他会在重水里窒息,活生生地被毒死,像条死狗一样……”
雾岛羽香依旧不打算停下,甚至越说越多,
“濑尾晴树,你喜欢众人的注视,就像站在舞台中央的演员。事实上,你同样将整个世界视作一个演出舞台,你抛弃自己过去的名字,傲慢地将所有人类视为行走的面具。”
“濑尾晴树——”
“够了!不准用这个名字喊我!也不准用这样的语气喊我!”
银发青年一拳锤在桌上。
分明他才是最初希望被喊真名的那一个,但此刻,青年却像受到了极度的侮辱。
因为至始至终,雾岛羽香的语气都是平淡的。
但那和被挑起情绪时的冷意不同,冷静得就好像她对面坐着的,只是一个普通的、随处可见的妄想症杀人犯,和少女曾对付过的凶犯没有任何不同。
这不是他要的!这不是他想要的!
这一刻,【二十面相】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游刃有余。
他用力喘着气,两眼死死地盯着雾岛羽香,仿佛真正择人而噬的野兽。
“最后警告一次……小羽香,不准用那个名字喊我。”
雾岛羽香停顿了一秒。
她抬起眼,目光静静地停留在青年的脸上。
然后下一刻——
“濑尾晴树。”
雾岛羽香神情冷淡地开口,喊的还是这一个名字。
少女完美无视了【二十面相】的杀意。
她平静的语气如最锋利的刀刃,再度抵在青年心脏的位置,不紧不慢地划开第二刀。
“濑尾晴树,我曾说过‘京极柊吾是完美符合你偏好的受害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既在于他侦探的身份,也不是他和你酷似的长相,因为他就是你,对吗?”
“在你眼中,他代表了现实意义的你。”
“如果你当初按照轨迹长大,那么很有可能就像他一样,成为你看不起的众生面具之一。所以你挑选他、杀死他,就像杀死过去的自己。”
“但你知道吗?即使是这样,你也得不到满足。”
“因为你很清楚,自己还是那个懦弱瘦小,祈求他人保护的可怜虫。即使你傲慢于自己的异能力,杀死自己的父母、杀死自己的过往,追求所谓的【乐趣】,但很快,这些乐趣逐渐无法满足你。”
有的时候,世事就是这么有趣。
当一个人抛弃过往,傲慢地将世界当做一个虚假的舞台,从中汲取乐趣。
那么在乐趣抵达阈值,再也无法拔高后,他又生出了空虚。
空虚于世界的【虚假】,于是疯狂地迷恋【真实】,试图找回当初的那一份切实感。
但怎么可能找得回来呢?
过去的父母被自己杀死了、过去的自己也被自己杀死了、与自己有关的痕迹也被亲手抹去……
到了这个时候,又有谁能给他带来【真实感】?
另外,话又说回来,主动抛弃了‘濑尾晴树’,以【二十面相】示人,以面具示人的青年,此刻他究竟是人,还是【面具】本身?
“濑尾晴树,我无意侮辱你,但这就是你。”
回荡着酷刑与挣扎的屋宅内
雾岛羽香冷漠地‘看’着神色逐渐疯狂的【二十面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你空虚于虚假,疯狂迷恋真实。教师、心理学家、警察、侦探……”
“这些都曾是你寄予厚望的人群,你渴望从他们的口中得到平静。一旦他们无法给你想要的东西,你就毁掉他们的声带,割开他们的喉咙,让他们永远闭嘴。”
“而我的父亲和母亲,也是你精心挑选的倒霉蛋。”
雾岛羽香叙述到这停了下来,很久不再说话。
直到青年发出溺水一般的喘.息,几乎和屏幕内的挣扎融合在一起,她才再次开口。
“最后,我并不意外你出现在我面前,你一定会来找我,想知道为什么吗?”
这一刻,雾岛羽香刻意放轻了语调。
少女贴心地给对方留出一段充足的思考时间,引导地轻声问道。
【二十面相】攥紧手指,因为太过用力,他尖锐的指甲刺破了掌心,鲜血顿时如雨水般渗透指缝,淅沥沥地洒落在桌面。
他大脑的理智神经发出尖叫,警告他不要去问,不要去听答案。
杀了她。
杀了眼前这个少女。
现在就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她她她她她——!
大脑一再拉扯着【二十面相】的理智,命令他立刻动手。但情感与本能却死死地凝固住青年的手脚,让他无法伸出手,甚至于——
银发青年的眼眶通红,满眼红血丝地死死瞪着雾岛羽香。
当他回过神来时,【二十面相】发现自己已经嗓音发紧地张口,声音沙哑地问道,
“……为什么?”
然后,他看到雾岛羽香微笑了起来。
那是他们见面开始,少女唯一一次展露于脸上的笑容,然而银发青年却呼吸一窒。
这一刻,他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尊严彻底碎裂,被雾岛羽香缓缓踩住,碾成粉的声音。
“因为你无法杀死我。”
雾岛羽香微笑着,给出了答案,
“濑尾晴树,无论如何,我是你唯一的、和过去仅存的关联。”
“你以‘天使’称呼我,但实际上,我是你最后【真实】,最后能证明你是人,而不是面具的希望。”
“所以,你无法杀死我,甚至视我为女儿,视我为情人。你认为,我们天生一对。这就是最后的答案。”
雾岛羽香说道。
说着‘最后’,实际上,少女却嘲讽地轻笑了起来。
雾岛羽香的笑声如一把雪亮的手术刀,冷酷地挖开了【二十面相】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一刀插在对方最不愿意面对的地方。
她缓慢地补充,
“但你知道吗,濑尾晴树,你的这一切在我看来,也不过是变相印证了另一个简单的道理——”
“自作自受。”
“说到底,这都是你自己的自作自受啊,可怜虫。”
不过是最普通的三个字。
它甚至称不上辱骂,但就是这样陈述事实的语气,让【二十面相】的神情一变, 瞳孔骤然紧缩到极致。
此刻,屋宅外的天色已经蒙蒙亮。
一缕晨曦的光线从泛白的天际落下,透过窗户和室内的灯光一起照在青年的脸上,显露出他的头发、眼睛和鼻梁……
就像是揭去罪犯装腔作势的神秘, 让他的一切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数月前, 雾岛羽香曾对某个即将沦落的警察,说过这样一段话——
人们之所以更喜欢在恶人死后, 才讨论他们。只是因为当这群罪犯失去呼吸, 一动不动地躺在土里时, 众人才会逐渐发现, 那些罪犯既不是神明, 也不是恶魔。
他们不过是和自己一样, 能被杀死、能被谈论的普通人而已。
一如同现在的【二十面相】。
不过, 相比起那些带着名气、在他人的恐惧中死去的‘同行’, 银发青年显然更狼狈一点。
在被侦探挖出心底的隐秘,强行褪去那一层名为【二十面相】的光环后,此刻亮光下的青年早已不再神秘, 他仅仅是一个杀人犯。
一个曾叫做‘濑尾晴树’的连环杀人犯。
…………
“不, 不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