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157（2 / 2）

李英歌心下哂然一瞬，目光转向拱桥上的敞厅。</p>

天热，敞厅挂着挡光的月白帷幔，夏风肆虐起来一啸万里，卷着四面帷幔腾空飞舞，层层叠叠扬起又落下，幔下人影时隐时现，半遮半掩，如人在画中。</p>

即便是斜倚矮塌，萧寒潜的身形仍旧笔挺，单手曲臂撑在矮几上，支着一侧腮帮，似听着动静懒懒抬眼，凤眸恍惚有笑意，薄唇吐出一声咦，“小狐狸，大驾光临。”</p>

帷幔落下，盖住他面容，只留淳淳尾音。</p>

李英歌心口骤跳，方才一路慢行得以平复的心绪，倏忽又泛起涟漪。</p>

她不压制，也不上敞厅，扬脸仰望萧寒潜，脆生生喊，“四表哥。”</p>

四表哥，四表哥。</p>

宗室内外五服多少小辈，唯独陈瑾瑜敢念咒似的追着他喊四表哥，从小到大，没大没小。</p>

他的小未婚妻学坏了。</p>

才认干亲，就随着陈瑾瑜的辈分这样喊他，语气促狭。</p>

萧寒潜仿佛气急而笑，长腿一抻跨过矮几，颀长身形立于拱桥玉石上，抬手撩起一侧帷幔，居高临下冷声哼，“别学陈瑾瑜乱叫。”</p>

他语气嫌弃，少了帷幔遮掩的凤眸映着桥下流水，恍惚笑意转而明晰，一漾一漾。</p>

李英歌的目光莫名跟着一荡，见他居家穿着的是她做给他的广袖道袍，浆洗得已然半旧，不知是习惯使然，还是刻意而为，别着大敞衣襟的，仍是那两枚她之前用来捉弄他的女子发饰。</p>

鎏银发饰用在他身上，不显阴柔只显巧雅，映着晃晃日光，泛着亮白。</p>

李英歌微微眯眼，莹润下巴又扬高几分，他让她别乱叫，她就真的不再乱叫，“寡虞哥哥，是你让老麻叔借我的名义，去张家接的小承铭？请期那天，你为什么骗我？”</p>

两个问句，其实只有一个答案。</p>

萧寒潜冷哼变冷笑，惫懒道，“小学究常出入张枫家，他那小脑瓜子想什么，我就是不打探，也有人报到我这里。陈瑾瑜办事，你放心，我不放心。功劳算到你这个做阿姐的头上，小学究将来是好是歹，对你只有感恩感念。</p>

请期那天不说，只当是陈瑾瑜告知我的，你不会找她求证，她就不会坏了我的事儿。我为你打算，你却说我骗你，小狐狸，你是专程上门来气我的？”</p>

说罢耐心告罄，振袖松开帷幔，转身抬腿，斜乜李英歌，“你不嫌自己矮，我嫌你仰着头丑。上来。”</p>

他为她好，连和李承铭的姐弟亲情也一并算计。</p>

皇家亲情，确是少不了算计。</p>

李英歌心田涟漪更甚，一直提着的裙摆随风飒飒作响，卷着拱桥石阶翻飞如浪，停歇在矮塌之前，不管萧寒潜曲腿欲回座，张手就抱，本该抱他的腰，却胡乱揽住他矮身落座的宽阔肩膀。</p>

她攀着他的肩背，一个半坐一个站着，换成她居高临下垂眸看他，对上他惊愕的视线，嘴角就不自觉翘起来，“信国公左迁中军都督府的事，你也早知道？所以特意向皇上求了荐贴，将来好让我再对小承铭施恩一次，也好让他海阔天空，却依旧牵系着我这个出嫁女？”</p>

“人心易变，利益不会变。”萧寒潜语气略带讥诮，冷脸转而不虞，皱眉道，“怎么满脸是汗？常青怎么伺候你的？”</p>

他眼中惊愕不假，着实没想到小未婚妻今天如此孟浪，上来就抱他。</p>

他怕吓退她难得的主动，心下暗笑，面上不显。</p>

只是他的算计，不是她的想法，他无意强加于她，只需她接受他安排好的事。</p>

遂点到即止不再深说，就着矮塌退到另一头，带着李英歌对面而坐，挑眉打量她，“天这样热，怎么不带团扇？在常青那儿？”</p>

团扇被他用来做过“坏事”，李英歌自那之后就没脸再随身携带团扇。</p>

听他暗含戏谑的口气，耳根不争气的泛红，攀着萧寒潜的手却没因落座而收回来，闻言反而蜷起手指，攥起他肩上带着凉意的衣料，仰着头凑近他，嘟囔道，“我一路走着来的，寡虞哥哥，你帮我擦汗。”</p>

他点到即止，她也无意纠结，只放任心田涟漪暖暖荡漾，无耻卖萌，无耻撒娇。</p>

萧寒潜心口重重一跳，几乎升起一股受宠若惊的错觉。</p>

他的小未婚妻，今天很不一样。</p>

他有疑惑又有些理不清的了悟，嘴里却依旧嫌弃，哼道，“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净手净面梳头，如今还要我帮你擦汗？你这未婚妻当的，天下无双。”</p>

偏又口嫌体正直，身上没带汗巾，就探身越过矮几，抓起盖在纳凉冰山上的细棉布，挑起李英歌的下巴胡乱往她头脸招呼，动作看似粗鲁，真着落到脸上，触感却轻柔。</p>

李英歌由着他犯别扭，半阖着眼答他的话，“寡虞哥哥，我不是专程来气你的，也没有越活越回去，你是我未来夫君，我不要常青或其他人伺候，你伺候我，不好吗？”</p>

好极。</p>

萧寒潜心里答道，眼中笑意几乎藏不住，借着细棉布盖着李英歌的脸，擦汗的动作不自觉慢下来，薄唇缓缓勾起来，假作不满的长长哦了一声，“不是来气我的，那是来谢我的？没看出来。”</p>

说着一顿，面上笑意尽收，忽然收回细棉布随手一丢，另一手捂上李英歌的脸，抓过细棉布的手掰着指头数数儿，皱眉道，“我一时忘了，不该用这冰过的布给你擦脸。你的小日子来干净了？”</p>

他还在宫里时，私下问过元姑姑，道初长成的小女孩日子不稳定，有长有短，更甚者有一来半个月的。</p>

他听得惊奇，此刻反应过来，不无懊恼。</p>

怪他一心逗她，一时大意了。</p>

李英歌愣愣看他长指算过一遍又一遍，双颊红晕横生，转瞬盖过面上残留的凉意，她偏头，蹭了蹭捂着她脸的干燥大手，声若蚊呐的报了个天数。</p>

萧寒潜不掰手指了，本该放松的心，却因她乖觉无比的小动作，再次重重一跳。</p>

他的小未婚妻，今天真的很不一样。</p>

他该不该迎合她？</p>

会不会他一主动，她就不主动了？</p>

萧寒潜心念闪动，肩上攀着的小手却忽而加大力道，带得他倾身靠向对面身前的小人儿。</p>